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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鸣乔，是那样一个寒冷的冬夜。
茉莉，一个人在街上默默地走着。没有风，寒气从裙摆沁上来，裸露的小腿被冰的有些刺疼，这让她觉得整个人都是瑟缩的。街那么长，在黑夜里看不到尽头。
茉莉微微垂着头，目光盯着脚尖。
从前的时候，她希望长风能像其他的情侣那样陪她在街上走走。然而，希望慢慢变成失望，却依然是一个人。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一起走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陆长风是她的第一个爱人，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闯入了她的 生活 。他那样狂热的爱着她，那种痴情犹如一张绵密的网把她包绕的密不透风，他为她唱情歌，洗衣服，带她出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在街头抱着她转圈圈，拉着她的小手宣示主权。
她就像一只飞蛾，还来不及在长夜里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所有灯火，就心甘情愿把自己困在了网中。她绕着长风转，欢喜着他的欢喜，忧愁着他的忧愁。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 幸福 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风开始把自己在外面受的挫折与失败和着酒咽下去，然后在家里释放出来。她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狰狞与暴戾。她害怕的不敢入睡，然而她的倔强却不肯让害怕表现出来。她会在长风酒醒的时候吵他骂他。而长风会任她吵任她骂，一言不发。
她爱着长风，爱的无望却又决绝。他日复一日地坐在电脑前玩着游戏。她下了班一身疲惫地回到家，迎接她的永远都是他冷漠的背影和冷清的厨房、凌乱的客厅。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然而换来的只是他的沉默，他的退缩，让她觉得绝望又窒息。
仿佛整个人都浸在海水里，慢慢向下沉。无边无际的恐惧慢慢压过来，她想抗拒，却无法逃离。
所以茉莉只能于冰冷的夜里在无际的长街上来来回回地彳亍，让寒冷麻木心头那些痛楚。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大概她还会在长风给她造就的泥淖里挣扎，一辈子，直到死去。也是那次意外，让她终于从桎梏中解脱出来。
他很坦然也很坦白地承认了自己对茉莉的背叛。他说，茉莉对他的好，他还不起。原来，她给的他并不想要。既然一个给得太委屈，一个接受得太惭愧，那还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自由了！然而这自由来的太突然，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常常从梦中惊醒，不是带着泪痕就是嘴里愤怒地喊着。当恍惚褪去人清醒过来，望着空空荡荡的白墙 那里还遗着挂照片留下的方形印子，才明白那些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生活已经随着长风一起消失了。
然而，习惯留了下来。她不 开心 的时候就会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只是再也不用牵挂着谁，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吃药。
茉莉走着，心思有些模糊，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离家很远了。她无助地站在街边，犹豫着是不是要打车回去。一辆凯迪拉克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落下来，一张温暖的笑脸对着她，好听的男中音传过来: 需要打车吗？滴滴顺风车！ 她刚刚像个警惕的刺猬竖起的刺，被这温暖的笑和那句滴滴顺风给抚了下去。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出门的时候懒得穿打底裤，走了半天实在是太冷了，而车里开着空调暖洋洋的，充满了她需要的温度。
去哪里啊？ 他笑着问。她低低地说: 蓉合苑。 哦！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开着车。车子慢慢地从街上滑过。霓虹的影子落在车顶又掠过去。她出神地望着窗外，一种安稳慢慢地洇上心头。
喝咖啡吗？ 他微笑着递过一杯纸杯装的咖啡。她不怎么喝咖啡，因此有点儿迟疑。 不是速溶咖啡，薄暮寒家的，你尝一下。 他笑着解释。盛情难却，她接过咖啡放在手里，咖啡的暖从手心传来，她注意到他的手白皙而手指修长，手型很好看，莫名就有一丝淡淡的喜欢。
茉莉很奇怪，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微笑，脸不会觉得累吗？也许是受到他的感染，她笑着问: 滴滴顺风车还有送咖啡的服务吗？ 言语中透露着好奇。他笑了一下: 这是我自己的咖啡， 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抿了一口，随口说: 香香的，有一点儿牛奶的味道。 他就笑了。茉莉顿时觉得囧得要命，又有一丝儿恼羞成怒，脸上火辣辣地: 你笑什么，我平时又不喝咖啡的，我对咖啡因高度敏感，就像不喝茶一样。 他收住笑，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哦，知道了。
茉莉又去看窗外，他的声音传来: 到家了，以后深夜不要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很危险。 茉莉回过神来，有一点手忙脚乱: 哦，好。多少钱，我手机转给你。 他笑了一下: 不要钱。快回家吧！ 茉莉瞪着大眼睛: 不是滴滴吗？！ 他笑了: 顺风车啊！顺路而已，我不是滴滴司机啊 额！ 茉莉伸出手去说: 谢谢，夏茉莉！ 他很礼貌地轻轻一握: 杜鸣乔！再见！ 茉莉下了车，冲他挥挥手。车子掉头原路返回了，他根本不顺路。
日复一日，三点一线。忙碌的生活让茉莉忘记了那次邂逅，直到那一天，有个供应商来公司拜访的时候带了一罐速溶咖啡。看着咖啡，她忽然想起来杜鸣乔给的咖啡说是薄暮寒家的。她因为不喝咖啡，从来没有去过咖啡屋，鬼使神差，她居然决定去薄暮寒坐坐。
薄暮寒在东外环的一座玫瑰园边上。花开的季节，坐在小屋里，每一个房间都能看见玫瑰花。郁郁的花香，穿堂绕舍，贴鬓沾衣。此刻正是隆冬时节，玫瑰园全是空空的枝子，衬着黄褐色的土地，宛如国画工笔。
茉莉进了门，一个好看的女孩子迎上来: 姐姐，喝点儿什么？ 她有一点儿犹豫。正在思考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听地传过来: 一杯热可可。 安静的前厅，她看见一个笔直修长的身影，从明亮的逆光中一点点浮现出来。茉莉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杜鸣乔？你怎么在这里？ 咖啡屋的女孩子刚要接话，看了一眼杜鸣乔又退了回去。 我是这里的常客。 杜鸣乔笑了一下。
茉莉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看着窗外的玫瑰枝子，有几片残存的枯叶在冷风中翻飞。一杯热可可从桌子那头无声无息地滑过来，牛奶的香混了可可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 喝一口，暖暖胃。 杜鸣乔在她对面坐下来，好看的双手交叉支在桌子上，微笑着看她。
茉莉微微有些尴尬，她不习惯跟陌生男人单独相处。她从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也没有技巧和经验。过往的生命中她只有长风。
为了掩饰，茉莉把头埋在杯子上，垂着眼帘，默默地喝着热可可。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夏茉莉？ 杜鸣乔轻声问。
蛤？ 茉莉有些不明所以。
你周身长满了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刺，应该叫夏玫瑰才是。 杜鸣乔轻轻地笑了。
茉莉微微有些愠怒，刚要提高音量反唇相讥，看看安静的四周，又把火气压了下去，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呢？杜鸣乔！伐木丁丁，鸟鸣嘤嘤？书香世家咯？
杜鸣乔微微有些惊讶: 哦？读过诗经？！
茉莉微微一哂: 没有，恰巧路过，就知道这一句。
杜鸣乔笑了: 我说该叫玫瑰吧？看这刺！真是个小丫头！
从此，茉莉也成了薄暮寒的常客。不仅仅是因为薄暮寒的安静和热可可，或许还因为这个冬天里那一抹浅笑安然的温暖吧。她觉得自己不是夏天的一朵茉莉花，而真的是寒夜里的一只飞蛾。
直到那一天。她下了班，照例去薄暮寒，径直走向那个角落，坐在她专属的卡座里，要了热可可、可颂和芒果班戟，默默地看书。而杜鸣乔则照例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了她的对面，默默地看着她。
柔和的灯光，微微有些暧昧。
茉莉有些慌乱: 怎么？
做我的宝贝好不好？ 杜鸣乔好看的大眼睛有些笑意更有一丝紧张。
茉莉唇边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刚要回答，前厅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莺儿，鸣乔呢？
老板出去了，夫人。 是那个好看的女孩儿的声音。
茉莉的笑容就僵住了，慢慢抽出手，站起来。杜鸣乔恳求地望着她。她对他笑了一下，把钱放在桌子上，向外走去。
路过前厅，她看见那个女子，虽然年龄比自己大好多，却依然优雅大方美丽不减。茉莉对着她微微一笑，开了门淡然而去。
她再也不一个人在深夜的街道上游荡，也不再去东外环。只在薄暮轻寒时分，煮一杯热可可，迎着柔和的灯光，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
作者简介：韩芳红，山东潍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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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4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