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杨在华
半个世纪过去了,餐桌上的画面依然记忆犹新。那时候,粮食总是不够吃,肚子饿得能吞下一头牛。记忆中,无论是饭还是粥,都是五彩缤纷的,因为里面掺上了山芋、萝卜、青菜、南瓜等代食品。分稻的季节,每个月的下旬,米坛子快要见底时,干脆就一天三顿都喝粥了。到了农闲时,更是三顿并两顿,薄粥一大盆。那情形,颇有点 分明一派西湖景,只欠渔翁下钓钩 的意味。
麦收时节,大部分人家,坛子里的米都吃光了,于是,一日三餐,只能喝那麦糁子粥。这个时候,没有萝卜,也没有山芋。萝卜干、山芋干,就成了最受欢迎的食品。我喜欢的是山芋干,有咬嚼,粉粉的,香香的,特别好吃。可惜,也不能尽情地吃,因为数量有限。于是,便咬一口山芋干,喝几口麦糁子粥,再用筷头子蘸点儿酱,竟也有滋有味,自得其乐。
假如家里有存米,哪怕只有几斤,就能让粥的滋味华丽升级。米打底,是那个时候最大的享受。所谓 米打底 ,就是抓一把米,淘一淘,加水烧开,文火慢烧片刻,再左手拿瓢,右手握铲。瓢轻轻抖动,大麦糁子扬起,均匀地落到水里,铲子不停地搅拌,避免粘成糁子疙瘩,不薄不厚时,灶膛里加入柴火,烧至锅中间沸腾翻滚,便大功告成了。
端来大瓦盆,用大铜勺把粥盛进去。半凉半热时,佐以大椒炖酱瓣,或酱瓣炖瓜子,喝上两碗,稠稠的,香香的,十分爽口有味。
可惜,一切只能是奢望。坛子早就空了,哪里还能有米煮这么好的粥呢?
奇迹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大约是我九岁的那一年夏天。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时,母亲突然告诉我们一个惊人的消息:她拾了一包米。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柴草可以拾,掉在田里的麦穗可以拾,漏挖的萝卜山芋也可以拾,米到哪里拾?母亲应该是想米想得入迷了吧!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母亲忽然像变戏法似的,从房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包裹,慢慢解开,露出一小堆白花花的东西。啊,竟然真的是米!我们都惊呆了。
什么一回事? 父亲 严肃而又不解地问。母亲立即迫不及待地叙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因为前几天连续下雨,门口的草堆外层都淋湿了。今天,阳光灿烂,天气晴好。母亲便将潮湿的草叉到一边,拖到大路上去晒。潮草清理好后,母亲忽然发现,草堆的西南角有一处似乎有人动过手脚。她蹲下来一扒拉,竟然露出一个小洞,洞里居然有一个绿方巾扎成的包裹,摸一摸,里面装的好像是米。母亲惊喜万分,四下一打量,没有行人,慌忙抱着包裹奔回家中。回家解开一看,果然是雪白的大米。幸运的是,米干干的,一点不潮。称一称,六斤三两呢!
到底是谁放在这儿的呢?得还给人家才好。 父亲皱着眉头说。
还给谁?谁会把米放在草堆里?要是小偷放的,早就悄悄拿走了。这应该是菩萨显灵,帮助我们的吧! 母亲坚定不移地说。父亲还想说什么,母亲把他拉到旁边嘀咕了一阵。父亲便不再多说了。
谢天谢地,那段日子,虽然田里的秧苗一片葱绿,中午的时候,我们家却吃上了米打底的麦糁子粥。那粘稠的喷香的滋味,始终在舌尖上颤动。细水长流,那一包米,居然吃了一个多月。困难的日子,似乎变得有奔头了。平淡的日子,也有了滋味。正如明代张方贤的《煮粥诗》所说: 莫嫌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长。
那包米究竟从何而来,长大以后,母亲才将她的猜测告诉我。
邻居钱奶奶家中有人在外当干部,家境宽裕,即使稻子没收的季节,米缸里也盛有米。钱奶奶的妹妹家境贫寒,常常到姐姐家打秋风,每次或多或少,都能得到姐姐的接济。那一次,可能家中孩子饿急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就趁姐姐到河边洗菜之际,用方巾包扎了几斤米,放到草堆里,想等走的时候悄悄带走。后来,可能是走的时候,姐姐送她,没有机会拿,而她的家离这儿又太远,所以,包裹就丢下了。
下雨前一周,钱奶奶的妹妹曾来过一次,当时,头上就戴着一块绿方巾。
母亲说完的时候,长长地叹了口气,流露出深深的同情。我听了,更是感叹不已。那个年代的人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流年似水,一切已成历史。一包米的 故事 ,却仍难以忘却。如今,社会翻天覆地, 生活 像蜜一样甜。我们睡着了,都能笑醒了。每个人都应该不忘过去的苦,珍惜今天的 幸福 生活,时刻怀有一颗 感恩 的心,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家园,谱写出更加灿烂美好的明天!
作者简介:杨在华,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