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张冰滢
那青山绿树掩映的吊脚楼,那碧色沱江水蜿蜒而过的木桥,那烟雨中渐渐朦胧的白塔渡船,那在风日里长成的皮肤黑黑的、 眸子清明如水晶 的女孩翠翠,那带着原始朴素的 自然 之美,连风都裹挟着清甜和忧伤的湘西小城时时拨动着我的心弦。酷暑的七月,毕业旅行第一站,我们踏上了凤凰的土地。
我们住的客栈在一条小巷里。刚站在凤凰大桥上,皮肤还晒得生疼,可是一进巷子就仿佛进了世外桃源,一阵湿凉。小巷依山势而建,石阶上上下下,使巷里人家深凹其中,阳光成为奢侈。狭窄的巷道二侧,人家用红砂石垒起了高高的墙基,潮漉漉的墙面上生着绒绒的苔藓,青石板的坑洼里也仿佛聚着密匝的水汽。巷边有小摊卖手工编织串着银珠彩线的手链,湘绣的荷包传递着苗家风情;一个插着银簪背着竹篓的苗家女子急急走过,篓中孩子咬着手指睡得正酣;正是饭点,油香菜香和着刚剖开西瓜的新鲜气息飘来。隐匿在热烈的人间烟火中缥缈遥远的凤凰古城,正真真切切地向我走来
小巷有许多个岔口,拾级而下便是沱江。从幽窄的巷中走出,眼前豁然开朗。中午时分落了雨,灰蒙的天显出些许凝重。朦胧雾色中山如墨黛,水至清至碧,哗哗的水声是凤凰在歌唱。俯下身,一阵清凉扑面,江中水草带着淡淡的腥,飘飘摇摇却清晰可见。将手放进水中,刹那间凉意沦肌浃髓而来,暑热悉数散去。我好像摸到了冰,但那是温暖的冰,温软的冰,温柔的冰;又像是摸到软款的缎子,鱼儿一般地滑,抓不住,留不下,却可以永存于心。江边,有游人着苗服在拍照,间或有当地人提篮卖花环,有孩子带着小狗光脚站在浅水的地方玩耍 沱江汩汩地流淌,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带着沧桑带着过往,带着清凉,带着独属凤凰的柔情,以它秀美的臂膀给了所有人停留在这里的理由。
一路慢行,经过雪桥,走过跳岩,登过北门城楼,绕过凤凰城牌坊,我们在夕阳西下时来到沈从文故居,一座南方典型的四合院。湘西多雨,空气潮湿闷热,院里的树被雨水冲洗得越发蓊郁,檐口瓦缝之间不知名的草在雨中摇曳,眨眼之间一个世纪就要过去了。水缸里是密雨溅起的大大小小的涟漪,一尾鱼惊得潜入莲叶下。故居墙上按年龄顺序陈列着沈先生从年少到青年再到中年老年的照片,雨声中慢慢走着看着,就仿佛经历了作家的一生。
我欣赏沈从文先生《边城》字里行间的生气与灵动,惊叹并折服于《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文化知识的渊博,欣赏先生通过文字寄托的对真善美理想的追求,钦佩他能在动乱年代、恶劣环境中坚持学术研究的勇气与毅力。房间的物件都是从先生北京寓所搬回这里的。一张小床,一台留声机,一套桌椅和占满一面墙的书架,像先生的一生,没有繁复。我的目光抚过每一个老物件 那留声机漆痕斑驳,却曾经流淌着动听的让人沉醉的歌;那床很窄小,枕上却曾经孕育着一个个属于湘西的梦;那书架上只是一些木条钉成,却曾经摆放过无数本有了年头的史书典籍;那书桌早已经磨出了木的本色,桌旁却曾有一介从戎又拾笔的书生,一支笔,一叠纸,心怀美与爱,演绎一段青山绿水间的美丽 故事 屏息静听,陋屋的角角落落都能听到沱江的风声雨声,风声雨声中流淌着的恰恰是作家对家乡的赤诚之爱。
从苗家菜馆出来,已是夜幕降临。我们坐上木船,泛舟沱江。雨停了,夜晚的沱江上很是凉爽,水汽氤氲的风扑面而来,木船轻摇,船上的红灯笼也一荡一荡的。漆黑的夜幕下,远处的山成了黑黢黢的剪影,比白天少了一份柔软,多了一份硬气。近处的吊脚楼上是一排边的酒吧,辉煌的灯火好似古城别样的现代注脚。眯起眼,岸边模糊的光影摇曳着,耳边是风声水声与音乐声的混响,恍惚间我好像身处什刹海,或者丽江,或者成都,睁开眼却又清晰地看见木质支脚撑起的吊脚楼,看见吊脚楼上的飞檐和吊脚楼下的沱江水。这里的水土,养育了沈从文、黄永玉、熊希龄;这里,从前 茶峒 的山歌,顺着生生不息的沱江水演变成了如今动听的民谣。这里有独特的古朴与独特的现代,独特的泛舟沱江的这样奇妙夜晚。原来这里不是丽江,不是成都,是每个来过这里的 人生 命中独特的,唯一的所在。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其实凤凰这里并没有过 茶峒 更不叫 边城 。但凤凰与沈从文先生的文字描述一样,有浓浓的湘西风情,对于一个游人来说到此也许只是寻找一份文化情结,凤凰正好就是这样一个媒介。吹着风,听着歌, 我们在沱江边向古老的故事里张望
我不知不觉地去抚沱江水,让凉意再次传过全身,忽然看到岸边的水草在灯光的照耀下影影绰绰地晃着,好似也在浅唱低吟。便没来由地想起那首《再别康桥》: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在沱江里做水草,也是快活的吧?白天,看山岚雾气,柔水绕身,孩童嬉戏;夜晚,看星幕低垂,木船飘荡,灯火辉煌。想歌就歌,要舞便舞,天地为伴,悠然自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