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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初笄
月儿亮了,柔柔的清辉浴着小院。
吃过饭,广运娘在收拾碗筷,一旁的儿媳娟子早已系好了围裙,爽快地说: 娘,我来。 广运娘有点儿不悦, 不是让你去歇着吗? 娟子莞尔一笑, 娘,不累呢。 广运娘轻轻哼了一声, 干了一天活儿,能不累?再说了,明儿还要撒粪。 娟子又是甜甜一笑, 娘,没事哩。
望着干活麻利的儿媳,广运娘会心地笑了。她没再说什么,自顾拌起了猪食。
猪舍里的猪崽,扒着矮墙探出头来,吱儿吱儿地叫着。广运娘急忙过去,柔声说: 慌啥呢?下去等着。 边说边驱开猪崽,把食倒进去。拴在小枣树上的山羊兜着圈子,愤愤地打着响鼻以示抗议。广运娘安抚说: 都有,都有。 两只白鹅扑过来,一只引颈抢食,一只干脆扯住她的裤管往后拖。广运娘苦笑笑, 真拿你们没法儿。
娟子洗刷完毕,坐在院子里剥棒子,取笑说: 娘,就只差钉个板儿把它们供起来了。
广运娘乐了, 它们就像小孩儿,能不惯着?
惯吧。人家是香饽饽,该惯! 在屋里看电视的广运扔过来一句。
嗬!刺谁呢? 娟子说着把广运从屋里拽出来, 咋?看电视还有功了?不行!你也得剥棒子。
广运一屁股蹲在棒子堆上,尖声叫道: 哎哟!累死了。
娟子嗤的一声笑了, 瞧那样儿,净装。
哪个装哟? 广运一本正经地说。
活该!谁叫你夜夜净闹。 娟子用手杵了一下广运的额头,压低声音说: 馋猫儿似的。
广运做了个鬼脸,挨近娟子的耳朵, 我是馋猫儿,你就是馋狗。那一回,不依不饶,阴阳倒置的又是谁?
娟子使劲儿拍打着广运的肩膀,嗔怪道: 死玩意儿!叫你贱,叫你贱。
广运叫苦连天,求救于他娘, 她欺负人,你管不管? 说着假装护头,趁势把手插到娟子肋下胳肢起来。娟子笑得前合后仰,左摇右摆。
广运娘乐得合不拢嘴,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快去睡吧。 又叮嘱娟子, 明儿撒粪你就别去了。
娟子迟疑了一下, 行吧。
临出门,广运娘拉着娟子的手,又按上一只手,动情地说: 娟儿啊,不是娘说你,往后哇,得在意点儿身子。
娟子扭动了一下身子,低下头说: 娘,还没哩。
哼,你能瞒得过娘?
娟子脸一红,抿嘴笑了。
好了,歇着吧。
娘,您也早点睡吧。
广运娘来到西院儿,北屋的灯已熄,想必劳累了一天的老头儿早已入睡。她给牲口添加了草料,饮了水,丝毫没有睡意,便坐在院子里剥棒子。棒子长得真好,个个籽粒饱满,沉甸甸的。剥了一个又一个,越剥越带劲。只到棒子和棒子皮把她围了起来,才觉得腰有点酸。抬头望天,月儿正午,星儿也在眨巴着眼睛。
哎呀!广运娘猛然醒悟:棒子晚剥一天不打紧,我咋就没想到提前去地里撒粪呢?我多干一点儿,他们不就轻省点儿。
想着,广运娘扛起铁锨便往外走。
路上静悄悄的。如水的月光流下来,把斑驳的树影印在路面上。淡淡的雾气从西边荡来,宛若一幅长长的飘带,慢慢弥散开来。不远处,传来拖拉机耕作的轰鸣声,不时有微茫的黄光扫过来。
总算来到了地头。广运娘纳闷了:谁给撒了?定睛一看,这是自家的地呀。她匆忙向前走了好一阵儿,正想喊叫,忽听有人咳了一声,她怯声问: 谁?
你来掺和啥? 是老头儿。
广运娘大吃一惊。走向前去,见老头儿正坐在田埂上抽烟,问道: 你,你压根儿就没睡?
还不是为了赶活儿!
那你也该吭一声儿呀?都六十多的人了,性子还这么急。
广运爹打了个吸溜儿,这是他在不满时的惯用表示, 能不急吗?你看看,哪一家不是全家上阵? 节气不等人呐。我干了大半辈子庄稼活,学大寨那会儿就是标兵,这会儿就更该显显了。活儿啊,只能往前赶,不能往后拖。
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 广运娘为老头儿披上衣服。
咋?干点活儿还能累死人?
那你夜梦里哼哼啥? 广运娘小声埋怨着。
哼哼? 广运爹重新燃着一支烟,站起身说: 我那是高兴!你想啊,去年分了地,今年我又当上了老公公,能不哼哼?
你哼哼的日子在后头呢。
广运爹不解。
明年,你就当爷爷了。
真的? 广运爹激动得蹦了起来, 那我干活就更有劲了。
看你,像个老小孩儿。叫我说呀,你不配当老公公。媳妇喊你一声爹,脸红啥?
广运爹又打了个吸溜儿, 你呀 比我也强不了哪去!
是啊,是啊。 广运娘也笑了, 媳妇不光长得好看,一口儿一个娘,叫得心里真舒坦。再看看小两口那个黏糊劲儿,啧啧
咋?眼馋啦? 广运爹凑近说: 老伙计,这一拨儿我的精神头足足的,等耩完麦子吧
老不正经。
干!干起来。 广运爹摔掉衣服,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快活地操起了铁锨。
雾气愈来愈浓,渐升渐高,西斜的月儿蒙上了一层轻纱。
老两口撒了一阵儿,广运娘忽然听到前面有细小的说话声。
是不是有雾,别人撒差了?
净想好事。
广运娘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走了好几十步,侧耳细听,声音很熟。
哎,说正经的, 是儿媳的声音, 以后啊,爹娘岁数大了,咱俩得多干点活儿,多操点心,把这个家撑起来。还有那个事儿,得节制点儿,我是疼你。快起来干吧,干完了,明天好给爹娘一个惊喜。
那,你得拉拉我。 是儿子的声音。
行!不过,得喊我一声姐姐。
你听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是儿子有腔无调在唱。
接着又是一阵嬉笑。
广运娘心动了。小声喊了一句, 娟儿
娟子一愣,慌忙迎上去, 娘,您咋来了?
咳!你们呐,都糊弄我了。
广运爹也跟了上来。
呀!忘了, 广运娘忽然想到, 门还没锁呢。
广运爹说: 放心吧,失不了盗。
娟子灵机一动, 爹,您跟娘先回吧,剩下这点儿活俺俩干。
广运爹说: 还是你跟你娘先走。
广运说: 咱不会明天再干?
娟子白了广运一眼,又推了他一把。
广运爹说: 那,那咱就撒完一块儿走吧。
田野里,四张锨欢快地舞动着。
月儿醉了,甜甜地眠入雾乡。有风儿拂来,带着泥土的馨香,轻轻地,轻轻地吻着每一张笑脸
文/颜士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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