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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吉荣
此时的张老汉规规矩矩地躺在那张老旧的木板床上,他身下的褥子里露出褶皱的棉絮,那棉絮像他脸上的褶子一样,充满岁月的沧桑感。此时,在他的腰际匍匐着一只毛发极长的棕色老泰迪,它神态安详,发出呼噜噜的呼吸声。张老汉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他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 混混沌沌地又混过了一天。 他顺势抚摸了小狗福来的头,不由地咧开了嘴: 老伙计,你还在啊。
张老汉是一位退休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单位里举足轻重的 人物 ,只是妻子过早地离开了他,只留下一双儿女,日子过得虽然辛苦可是孩子长大了却也很有出息,他们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北京。每隔几天他们便在电话的另一头嘘寒问暖,张老汉逢人便说这一双儿女很孝顺,记挂着他这个糟老头子。只是,张老汉总愿意望着床前的那本日历出神。可是,他从来不说什么,像往常一样,领着小狗福来下楼,活动活动筋骨。
说起小狗福来,张老汉养过很多条狗,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福来,一代又一代,成为他的忠实的朋友。当下这只棕色的泰迪,是他辗转从朋友那里得来的。说来很神奇,他与狗主人一见如故,后来狗主人因事无法继续照顾,便顺势拜托张老汉。正赶上上一代福来故去,张老汉也不推辞,欣然地接纳了这只小泰迪。见面伊始,它好像懂得什么似的,和张老汉很亲昵,张老汉当然也很 开心 。
从此,张老汉和小狗福来形影不离,晨起锻炼的时候,赶早市、晚市的时候,甚至于去小餐馆里开开荤的时候,在他的身旁总会有一只摇着尾巴的狗崽子,对,这是一只有尾巴的泰迪,像它的主人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总不肯认老,亦不肯服输。张老汉爱干净了一辈子,衣服永远干净整洁,找不出一丝褶皱,年轻的时候很不喜欢妻子养宠物。不为别的,宠物到了褪毛期,那掉落下来的一地一地的毛发着实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并且身上还容易长寄生虫,对此他颇反感。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天他在小狗福来一跃跳上他的床的时候,竟也没有表现出拒绝。他开始喜欢和小狗福来相互依偎在一起,甚至在潜意识里把它当成孩子,向它倾诉心中郁郁情思。
晨早,张老汉打开门,唤福来出门。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在柏油马路上落下长长的影子。张老汉来到早点摊前买好吃食,便向着远处卖烧肉的小摊贩的方向走去。他寻思着小狗福来的狗粮吃完了,先买点烧肉给它解解馋,又不由地想,如果福来能喝两盅就好了,他们还可以一起整点白的。一面又暗暗想着,儿子啥时候能忙完,回来陪我这糟老头子整点。张老汉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唤着福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街头巷陌里不见了张老汉的影子,我心中颇疑惑。赶忙向老邻居问起,原来,他的一双儿女,携着小外孙和小孙子回来了,和他们一起的当然还有张老汉的儿媳和女婿。我外出时,恰巧碰见张老汉领着孩子们一起外出买糖果,孩子们很开心,一面又逗着小狗福来,小狗福来很讨喜,摇着尾巴去蹭小朋友的裤腿。此时的张老汉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再看看他的老朋友,脸上漾开一朵大大的笑脸,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 幸福 感。
只是过了几天,我又在小巷里偶遇张老汉,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牵着小福来向远处走去。不知为何,我看着那落寞的身影不禁湿了眼眶。心中不免感慨,就像小时候的我们需要 父亲 和母亲的陪伴,年迈的 父母 亦需要子女的陪伴。古人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失去之后的懊恼为时已晚,年迈的父母,需要的也许不仅仅是电话另一头的嘘寒问暖,远程遥控式的关怀,他们需要的是简简单单的陪伴,哪怕只有几分钟的简短的见面亦能宽慰其心。
我开始理解了张老汉对小狗福来的喜欢,他也许只是渴望一份陪伴与关心。这漫漫长夜,唯有一颗真心对另一颗真心的守护,才会更加完满。我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也许唯有子女们学会反哺,不计其数的张老汉们才会安享晚年。再多的金箔,再华美的建筑,亦不如一箪食一瓢饮,子女常伴膝下的老来欢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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