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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我小婷的人-散文精选-美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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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创: 蒙丫
        他在厂里应该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尽管他有跟随着东北的总厂支援到这个黄土漫天的 三县 的资历,尽管他当时年富力强,专业熟。他辗转在各个车间都任过职,当代理车间主任的那段时间,他钻在车间跟工人们一起里没日没夜地苦干,他的三个月业绩比正牌主任三年都猛。他颇有见地,文笔好,还有一手漂亮的字。他三十多岁就开始写管理方面的文章发表在行业期刊杂志上。来到大西北后,他的资格显得比历届厂长都老,可是他从来没进过厂部这种核心管理层,他在一个叫计划科的科室里工作伏案,一脸愁苦,看上去像个老会计。这一切的一切都怪他的档案上有着这样一行批注: 此人不可不用,亦不可大用 ,因为他是地主家的崽子。
        在那个年代,因为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他不可能有政治前途,也不可能有事业,家庭也只是他的姑且将就,只是肉体暂时的栖息。等到80年代这种影响慢慢消誀,他已经50多岁了,前途尽失。他悄悄摸摸地内退了,这是一种非常不划算的退休方式。
        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市里有个亏损的很厉害的厂找他做厂长。他不懂故作姿态,义无反顾地就去了,去了之后,才知道是副厂长。
        时间就划到那个他 人生 中的黄金时期,我是他的老丫头,那时候十一、二岁,他四十有三生下我,偏爱的很。
        少女时代的我假期里独自坐着火车,去市里看他,喜欢跟人攀谈聊天,话匣子打开就没完没了,没有被人贩子带走,是造化好。
        我在他的宿舍里伏案写作业。两张简陋的单人床中间是张桌子。宿舍楼下是车间,轰隆隆的声音总是不绝于耳,甚至楼板会跟着颤。但他最喜欢听这种声音,尤其是夜里的,这代表着厂里这个月有钱发工资。
        他每天在我没起床的时候就走了,桌上放着我爱吃的酥饼。中午他回来,推门进来时候总是笑意盎然,情绪饱满地说,爸爸回来了!他穿着满身油污的中山装,如果系个围裙甚至就是路边炸油条的。他急忙地点燃炉子,我对炉子没有了任何印象,好像是蜂窝煤炉,但是记忆中又没有蜂窝煤堆。记忆有时候是奇怪的东西,是那么鲜明,场景甚至气味,甚至每一个毛孔的感觉都能还原,但是又是那么的模糊,逻辑线上的基本元素都缺乏。总之就是他会在屋里和门口的炉子边转悠忙碌,切切煮煮。我有时候会被香气吸引,看看锅里的菜,有熟的就塞到嘴里。记得有一次 父亲 在炸鱼,熟一条我偷吃一条,周而复始。最后他忙乎半天回头看到盆子里只有那条刚熟的鱼,于是他乐呵呵地说了句,哎呦喂,我的老姑娘耶!我咯咯地笑。他不像我妈,他几乎从不对我生气,更别说打我。
        下午他就回来的晚了,我经常去他办公室找他,可是最容易找到他的地方还是车间,里面轰鸣声巨大,找到他也说不了话,只能比划。他塞给我钱,让我自己吃东西。我接了钱蹦蹦跳跳地下楼,走出去悬挂着 西安钻头厂 招牌的院子,门房里应该有个不起眼的、总是睡觉的大爷门卫。我一般去附近去吃爱吃的凉皮子、菜夹馍。踌躇着,是吃夹土豆丝的还是夹胡萝卜丝的。
        有一次我执意把他那油渍的中山装拿去水房洗了,不知道放多少洗衣粉,就无限量地倒,整个水房地水槽里都是飘慢了沫子和泡泡。洗是 自然 没洗净的,但是这桩事情却被也被他无限量地提及;小婷十二岁就帮我洗衣服了  
        宿舍里夏天没法睡,门大敞着,风扇仿佛吐出的都是热气,我浑身涂满清凉油或着风油精,对抗着呼啸的蚊子,他却随时都能打起呼噜。寒假就好多了,第二年寒假里去,他的工厂有食堂了,他打来热乎乎的菜,就着馒头吃。
        寒假连着的就是过年,他通常会让我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鞋子,我很挑剔地走遍整条街上的商店,但害怕迷路,只敢直着走直着回。
        那一年,来了个退休返聘的技术大拿,是爸爸的老友,被带到这家工厂里面,这伯伯爱自制羊肉串给我吃,用自己焊接的炉子,自行车车条做的钎子,把鲜嫩肥美的羊肉串成串儿烤熟。我人生第一次尝到那腥膻的、和着孜然粉的美味,终身难忘。
        还记得那年,他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只手表,黄灿灿的,说是什么石英手表。他仔细地调整着表带的松紧给我戴上。我不觉得多么好看,但我明白,我是他最偏爱的小孩。
        过年回家,他还带回了冻得梆硬的羊肉卷、铜火锅和碳。两个姑家的表姐也从东北农村来家里过年了,爸说一个安置上大学,一个安置进厂上班。工厂扭亏后运行良好,效益也不错,都开始四下招工人了。甚至厂里还有了一个年轻的打字员,满头的大波浪,每天下班后都被她骑着摩托的男友接走。
        到第二年我的暑假,我又去市里看他,这一次看到了二姑家的大表哥,他在上军校,是个出息的孩子。我那时候开始厌倦数学,我一边记得我吃着卜卜星(当年流行的零食),一边写数学作业。问:求有多少辆车可以按时达到甲地?我答:你说几辆就几辆。暑假作业都是应付,反正老师也不会批改,就是翻一下,里面有字就行,然后在最后一页写个 阅 。
        大表哥看到后笑了,用一嘴的大碴子味儿的东北普通话给我讲题。大表哥本来是个农村兵,有一年回家跟二姑要四百元钱,姑姑问干什么用的,大表哥说我要考军校。二姑知道这个事儿的难度,但还是心一横,凑了四百元。大表哥搞到了名额,请假回家足不出户苦学了一个礼拜。这一礼拜,二姑天天弄羊奶冲鸡蛋,热腾腾地端给儿子喝,大表哥也是对得起这个钱和羊奶鸡蛋,最终考上了军校。
        这回来,是即将毕业的大表哥愁分配的事情,开始 走关系 了。想着这个舅舅现在混的可以,应该认识几个部长什么的,因此也不远千里来了。
        于是他这个当舅舅的就每晚写信,写给那些多年前的老友,一封封厚厚的约有四五封的样子,都是由我带着大表哥郑重其事地丢到邮筒里去的。
        暑假过去又是寒假了,我又坐火车去接他。厂效益明显好了,厂门口宣传栏里贴着红纸的光荣榜,表彰优秀的工人的。一朵朵的红花装饰着光荣栏,街对面都看得到。而且厂里又来了一位分管技术的副厂长,也是他的老友,据说请了很久不肯来的,是今年年底才答应下来的。他的老友来了,他高兴的什么似的,老哥两去喝酒,他会喝的醉醺醺地回来倒头就睡,我在对面床上被他的鼾声吵醒,下床给他盖被子。
        隔年由于我学习成绩下降,妈限制我的寒暑假出逃计划,这样我就差不多整一年没见过他了。
        中间,他托人给我带来一只小黄猫,我养了大半年,又被我妈给卖了的那只。我盼啊盼,他终于回来了。
        只是这次回来,他带回来全部行李,说不在西安干了,表姐们也没跟着来了。大年三十的,他一个人蜷缩在里屋,不开灯,听87版《红楼梦》的磁带。
        孩子们总是有更多的事情分神,很快我就忘记了落寞的他,而他据说也要继续出门了,他说他要回东北,要去开店,他想自己做生意。
        走的时候,他跟我絮叨了很多,很多我都不记得,我只记得他双手缓慢地搓着,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走。他说,为别人做嫁衣做好了最后就卸磨杀驴被踢出去,所以还是要自己做自己的事才牢靠,东北有很多他的老关系,做事就更容易,做好了,肯定会把我接过去,说,让我考大学要往东北考。
        我记得年幼无知的我说我还是喜欢西安,还列举了西安的一大堆好。
        那次谈话,标志着他一生中最黄金、最有斗志,最春风得意的几年结束了。
        他最终把我哥调到去了东北,那片他的故土,经过了几次挫折,他再也没有 老夫聊发少年狂 的斗志,而是用 无颜以对江东父老 似的执念留在东北。我在西安上的大学,大学结束后又去了深圳,我热切的规划着自己的未来,是阳光,是沙滩,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我的视线里几乎没有他,是的,是他先抛弃的我,而我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
        距离那段黄金时期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他,他那时已经病了一年多。
        他口齿不清地说,小婷,爸爸,不行了  
        我被晴日里当空一个雷劈了一样,我丢下电话,连滚带爬地收拾行李,买机票,买高铁票。
        我的大脑高速地转着,我想,他只是一时的多愁善感,是他的意志不坚强,因为他的身体一直是硬朗的,即使是在病后,他走路也像风,还时常去看人家打麻将。前几天还接到哥嫂的投诉,说他在耍脾气。但是,我怎么听到这话,怎么就疯了一样地奔向机场了呢?
        等我到了他身边,我发现他再也不能说话。他的喉咙被痰一样的东西堵住,瘦到脱形的他极度疲倦似的昏睡着,身上一堆管子和仪器。
        四个小时后,他的血压没了,他平稳地走了。
        几天后,他出殡,只有几个走过场的我哥同事在凑数。一个经常和他一起泡澡的老头来了,那老头孤零零地来祭拜,口中念念叨叨,失焦的眼里透着真切的哀伤,可相距并不远的姑家亲戚鬼影儿都没一个。早年间爸妈关系不好,妈把我的姓改成她的,我颇为不满。但直到这个时刻,我觉得这个家族的姓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管我姓什么,我都是他的小婷。
        但那个叫我小婷的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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