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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 父亲 是在1994年认识的,我们认识的那年,他29岁,而我刚刚出生。
时间在流逝,人总是要长大的。
所以,当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儿了。
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死亡这件事,慢慢地,不再热衷于刨根究底,开始适应用这个世界标准的眼光去看它,习惯在人情世故的包裹下,做事前冷静地想清楚,喜怒哀乐的振幅从大波浪变成了小涟漪。
恶俗地讲, 淡定 了,并且中庸了。
这是好事,我们在一点一点向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样高级的境界靠拢。
这是 生活 ,是时间一点一点教给我们的。
然而,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回到那个吵闹任性的小时候,去看看那时候的我。
再体会一次,在池塘边抓到一只小鱼就能高兴得蹦起来的 心情 ,跟小朋友们闹不愉快当下就大声嘶喊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为了听到夸奖就努力举手积极发言的我,被批评后羞得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话的我。
不断犯错的我,痛快勇敢的我,诚恳耿直不挣扎的我,更像我的我。
这样的一切都充满着一种攒足了的劲儿,像是从春到初夏,是个总觉得 以后 还有 以后 的少年。
我称之为少年得时光它是 人生 的第一阶段,然而可惜的是,它只存在了22年。
我称这时为少年,它跟年龄没什么关系。因为当一个人,开始明白自己进入 第二阶段 的时候,也就告别了少年。
经历死亡,至亲离世,能将人从 永垂不朽 的长梦中唤醒,它的冲击其实远大于悲伤。
这冲击来自于,我终于痛彻心扉地理解了什么叫消失。
不可想象,一个人,活着的人,无论他在我的生活里施以多大的影响,他本身之于世界有怎样的存在感。
他说消失就消失了。
而人们忘记他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来得快。
很快,除了我和妈,就再没什么人记得起他了。
都说人们逝去后变成天上的星星,那都是屁话,你每天晚上抬起头来都能看到星星,但人,死了就是死了。
我们每一个人与世界决绝后,再不会以任何方式与这个世界发生真正的关联。
很多时候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一直在想几年前的我。
觉得内疚,在他经历那些的时候没有花太多时间陪伴。我承认,我根本无法对那时候的他感同身受,我无法感知癌症发作的疼痛。
我从小就和爸爸和亲昵,我们是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可以聊天到许多个深夜。
即使我们是这样的无话不谈,在最后的日子,我才意外的发现我们都向彼此隐瞒了太多内心的苦楚,我们也错过了很多可以支持对方的时刻,我们都在很刻意表现出,其实我们很不了解彼此。
曾经我们拥有一个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午后,但也仅仅是那么一分钟,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倾诉,就在一个局促地对视中,继而又选择了隐瞒,隐瞒那些很珍贵很真实的痛苦感受。
三年过去了,在这三年中,我所有的好朋友都心照不宣的装作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他们从不和我聊 父亲 这一话题,即使是车载音乐随机到 父亲写的散文诗 这首歌,当前奏还来不及反应,便会切歌下一首了。
这种刻意被照顾的感觉,大多时候都觉得被温暖包裹,但内心还是有一丝说不上的感受。
并不是我矫情,很多时候我特别逃避,特别凄凄惨惨戚戚,靠臆想假装一切都照常,我知道是我太贪心,想要的太多,我想要全世界都假装和我一起欺骗世界,他还在身边一样。
在网易云音乐上,我始终试图以过来人的身份去安慰那些放不下的人。
三年过去了,他的轮廓,我的 思念 和无助,反而随着时间越来越深。
我开始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和日常生活中的不耐烦,开始遗憾那些没有陪伴着一起完成的小事,开始埋怨为何自己没有再为了他坚持一下,考个更好的大学,开始在很多个瞬间想念他对我恨铁不成钢骂骂咧咧的样子。
而之所以我把这些强烈的情绪都掩埋起来,是因为我知道独自一人的时候,暴露脆弱就会成为最大的弱点。
要面子的我,恐惧把情绪的弱点展示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于是,潜意识中这个我没有去正视,更无从提及弥补的黑洞逐渐吞噬了心中更多的地方。
死亡和离别,对万物来说,从物质到精神方面,都是一道无解题。
即使是最不在乎生死的人,也永远不会找出一个答案。没有了他,世界对我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走掉的人烟消云散,留下来的人,余生都要用不同的方式独自应付这种或深或浅的离别之苦。
而想念,最终成为了我们在宇宙中唯一的交集。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看关于佛教轮回,生离死别的书/ 小说 ,想寻找悲伤的共鸣与慰藉,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好。
在余华的第七天中, 故事 里的父亲在现实中抛弃了儿子,寻回了儿子,后来又抛弃了自己,却只能在冥界中等着儿子寻回。
余华对父亲的描写是细致而温柔的,冥界寻找是一条主线,在寻找中回忆过去又是一条主线,所有在新闻事件中死去的孤魂都在冥界中找到一个美好的死无葬身之地。
那里鲜花盛开,流水淙淙,那里没有仇恨,那里是永远到不了的乌托邦。
所以我常常问自己,人到底该不该领悟?我们真的会去到那个所谓的乌托邦吗?
我想了又想。
我觉得等到彻底领悟它的时候,大概或许就是要离开的时候吧。
你离开的时候,请不要回头看我;
等到我走过去的时候,也请谁都不要看我。
这样我们就能忘记彼此,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的安息,
这样我们就能去到那个所谓的乌托邦了罢。
書于
2018年7月11日 夜
原创: 辉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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