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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盛夏印
老三从上海回老家了。
这次回去就一件事,拿了户口本去上海结婚。老三出去打工快三年了,没回过家,反正家里也没人。就几间
父母 过世时留下的破房子罢了。
老三在上海是当上门女婿,以后要住高楼,土房子是看不上了。上门女婿也比这帮乡巴佬强一万倍。
老三走进村子,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
老太太们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几个娃在土路上追来追去,妇女们蹲在矮墙上,端着大缸子吃饭。
没人认出来这个西装革履面白无须的人是老三,都只当是乡里来干部了。
老三也不理他们,农民的劣根性老三见识过。
老三熟门熟路地走到家门口,可是土房子已经不见了,原地上盖起了一栋三进两层的小洋楼。两米高的水泥墙把楼房围起来了,大铁门拴着,里面停着小汽车,拴着大狼狗。
李萍敞着胸口在院子里喂奶,雪白的胸脯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李萍,你嫁人啦,嫁给谁啦?
你是谁?干嘛跑我家门口来?
我是老三啊,你怎么嫁人啦,你不是说要等我的嘛?
李萍和老三以前是相好的,他们一起读初中的时候就好着,一直好到老三出去打工的时候。那天夜里老三跟李萍说,以后一定回来娶她,李萍说一定等着老三回来。两个人海誓山盟了半个多小时,可惜李萍还是没让老三跟她困觉,不过胸脯还是被老三捏了几下。
现在李萍嫁人了,还在老三家的地基上盖起了房子。
我后来跟李雷好了,这就是他盖的楼,他家的房子。
这是我家的房子!什么时候成他家的了!你不是说要等我的,你他妈的怎么都结婚了,你个婊子你骗我!李雷,李雷不就是村长那个狗逼的儿子,你居然跟他好,他是个瘸子你跟他好?
老三越说越激动,抓着大铁门拼命摇晃,吵醒了睡觉的大狼狗,那大狼狗呲着牙跑了过来,老三吓得连忙后退。
老三回来,谁让你吓人的。
李萍忙喊着,那大狼狗听了主母的呼唤,悻悻地夹着尾巴钻到了狗窝里。
他妈的,它叫老三,你们给它取名字叫老三,他妈的。
我今年回来本来是有两件事,一是拿户口本,我在上海发了财买了房了,二是接你跟我一块去上海过好日子,可惜你结婚了。你们把我房子推了,得赔给我钱,还有我户口本在哪里,你们得一块给我。
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当初你那房子是推土机推倒的,户口本怕是埋到地底下去了,你得重新办一个。
赔钱!赔我钱!赔我房子钱。
你不是在外面挣了钱,你还在乎这点钱干嘛,李雷脚不方便,挣不到钱,哪有钱赔给你。
不赔?不赔我到县里去告你们!
你还要告,你忘了你上次去乡里告状后来怎么样了?
老三一走,李萍很快就和李雷好了。老三垂涎了很久都没摸到的大白胸脯,李雷很快就摸到了。不止如此,李萍很快就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遮不住,于是结婚了。
爹妈留下了唯一的房子,里面有父母留下的全部遗产和回忆,现在全在地底下。没人征求他的允许,他的房子就被推倒,他的东西也没人收捡。
你快走吧,等会我老公回来,看到你的话该不好了?
他那个瘸子,能对我怎么样?
他不能对你怎么样,但他爸爸可以啊。
对啊,可以再叫人打我一顿,可惜我的房子被你们推了,不然还可以威胁烧我家房子。
老三你别这么说,如果你能改一改你的脾气,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局面。
听起来好像是我错了。
老三想起来, 父亲 留下来的东西并不是全部都在地底下,自己应该去继承它们。
老三去乡里补办户口本,还是三年前的那个男人坐在窗口另一边,手续冗长繁杂,想着这个户口本其实也没必要补办了,老三转身离开乡政府。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虽然我爸没把我生得跟他一样高大壮,虽然我没我爸单枪匹马斗野猪的勇气,虽然我没我爸一挑三的武功,但是我知道我爸用过的枪藏在哪里了。老三如此想。
李萍的小儿子还没满月呢,等村长给孙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好多人都要去送礼吧。踢我的,骗我的,笑我的,都得去给村长舔屁股。
一枪在手,天下我有。
老三买了个声音超大的随身音乐播放器,李萍小儿子满月酒的前夜充满了电。早晨九点钟开始,单曲循环一首歌,霸王别姬,屠洪刚唱的。
那杆枪自己是用过的,没想到还有几十颗子弹,油纸包着,父亲把枪保养得很好。枪身没有生锈,准星不用调,撞针也是完好无损的。枪响的声音清脆好听,火药味很熟悉,一切都是完美的。
计划是最初就制订了的,老三只需要耐心地执行就行了。
老三先要去村外公路上等着,等村长的好朋友,在乡里办公室上班的办公室主任。
主任骑着摩托车出现在公路上,音乐响起: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老三站在路中央看着主任,根本就不用瞄准。
老三单手持枪,非常帅气。
摩托车随着惯性往前开,而主任倒飞了出去。
血花飞扬,分外妖冶。
怕主任没死,老三又走过去对着主任的脑门子开了一枪。把摩托车推进路边的树林,又把主任拖进去,在土
路上搅起灰尘,掩盖血迹。
井井有条,不然会惊动其他猎物。
接下来应该是村长。
村长此刻应该在李雷家抱孙子,那一定是天伦之乐啊,儿孙绕膝啊,含饴弄孙啊,一派祥和景象。
村长是个恶人,却还不够残忍。
老三是个弱者,也是个变态。
李雷家的院子里今天挤满了人,村里人都得来捧个场,大铁门敞开着,狗窝门锁着。
李雷的枪架在树上,正对着大门,村长抱着孙子在那儿玩呢。老脸上堆满了笑容,满足而安详。
扣动扳机,不过这一枪不是瞄准村长。
老三享受着村长的表情,错愕,还没来得及伤心。
举起孙子,听到枪响,然后有血和肉末溅到脸上,放下来看孙子,孙子还是那个孙子,脚还是脚,手还是手,可是脸呢?脸已经没有了,只有一点皮肤,连接着一点点脑干。
老三想,应该要给村长多一点伤心的时间才行。
村民们惊慌失措,白日见鬼么?
李雷从父亲那里抢过来儿子,还在流血呢,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枪声再响起来,李雷的脑门子掀起来一半。村民们开始往外逃,老三背着枪往里面去。
这种惨烈的报复居然是来自老三,来自没出息的老三。
村长正在嚎啕大哭着,他当然是有本事有胆色的人。年轻的时候敢打死架,敢拿刀捅人,还不要脸,跟人耍无赖,跟人撒泼。他笃定自己是块烂泥,打得过他的人不想惹麻烦,打不过他的人不敢惹麻烦。村长挨过揍,也曾被人撵得满山跑。但反正现在是法治社会,良家子没有真的敢杀他的人,甚至连打伤他都要负法律责任的。
可是老三不是良家子,也不是好人。
村长认得老三,好清秀斯文一个孩子,怎干这样穷凶极恶的事呢?
村长中午好啊,吃了吗?
还没吃吧,要不要吃点?
岁数大了,吃东西要注意啊。
三高人群,多吃蔬菜少吃肉。
要多补充维生素ABCDEFG。
听歌不?霸王别姬。
听完好上路,我也挺赶时间。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了结村长的过程很长。老三足足喂村长吃了十二颗子弹。
老枪,弹夹只能塞三颗子弹。打完,装弹,打完,装弹,打完,装弹,打完。
老三走出门去,想起那条大狼狗。于是从院子停着的小汽车里放出一小桶汽油,浇到狗窝里,又点燃狗窝后,扬长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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