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文/君竹
二宝小时候总是跟着 父亲 在田间的小路上行走，路两边是广阔的庄稼地。夏天到了，地里满是金黄的麦子；秋天时候则入目皆是大豆高粱。那时的二宝比麦子或大豆高半头，总是用嫩稚的左手紧紧攥着父亲粗壮的右手小拇指，踏着高频率的小步子来跟上父亲的大步子，家里的小黑狗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小黑狗给二宝带来了无穷欢乐，所以他打从心眼里疼爱小黑狗，不管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分给它一点儿。那时二宝整天期望自己快快长大，也期望小黑狗能快快长大。这样他就能像堂哥一样，让已经长成大黑狗的小黑狗去西坡的后河里抓野鸳鸯。可小黑狗还没来得及长成大黑狗，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二宝永远忘不了那天中午趴在大桐树凉阴下的小黑狗 口吐白沫、用力喘气、想动却动不得。二宝眼泪汪汪的看着小黑狗，把清凉的井水淋到它嘴里，最终却无力回天。
二宝很小的时候喜欢大雨天，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和母亲呆在屋里围着一个大塑料盆愉快地剥晒干的玉米棒，母亲则每每望着外面的大雨说： 嗯，这玉米收得多及时啊，不然就全被淋坏了。 一个雨天，二宝和母亲抓到了一只闯进屋子躲雨的八哥。二宝高兴得不得了，立马拿出爷爷编的竹笼把八哥关了进去。母亲告诉他这鸟可以学人说话，这让二宝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每天喂它好吃好喝，教它说话，可它甚至连叫都不叫一声。
就在二宝已经失望的时候，奇迹发生了。这只八哥竟然开了口，含糊着叫出一些字。二宝兴奋地问母亲它叫的什么，母亲说： 你仔细听听，它说的是‘傻瓜喝醋’。 二宝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因为他常常偷喝灶台下面瓶子里的醋。八哥又在叫了。二宝仔细去听，哎哟，真的啊，它真的是在说 傻瓜喝醋 。二宝被八哥征服了，心想：这八哥不仅会说话，而且非常聪明，连我偷喝醋它都知道。于是二宝愈发喜欢这只鸟，见到小伙伴就要炫耀一番并引大家来看。
有一天二宝回到家，跑去看鸟时却发现八哥不见了。他急忙去问母亲： 八哥呢？我会说话的八哥呢？ 母亲说： 来了个收鸟的人，出了五块钱把八哥买走了。 二宝 哇 的一声就哭了，闹着要他的八哥，要他会说话的八哥。母亲掏出两毛钱来哄二宝，叫他去买糖吃。二宝本是最喜欢吃糖的，现在却只想要他的八哥，要他那只会说 傻瓜喝醋 的八哥。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二宝看到天上飞过的鸟儿就会想起他那只会说话的八哥，继而望着天空发呆。长大后的二宝在《飞鸟集》读到 天空没有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 一句不由十分欢喜，或许还是因为儿时的记忆吧。
在二宝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从集市上买回一头小猪崽。猪崽比兔子大不了多少，小小的头，圆溜溜的的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又细又白的毛。每天早上，二宝都要看着奶奶给小白猪喂食，又看着小白猪贪婪地吃完猪槽里的食物。小白猪每次吃完食儿，总是抬起头，以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望望二宝，接着哼哼两声，算是打招呼，然后转过身，再朝二宝甩甩尾巴，之后大摇大摆地回到窝里。久而久之，二宝觉得自己和小白猪已经成了朋友。
小白猪特别喜欢吃一种开着小喇叭花、茎很细很长的草，二宝每天没事的时候就会提着一只很小的圆形竹篮到西坡河岸上找这种草，每次都能弄到一小篮。偶尔在草丛里还能捡到一些野鸭或家鸭下的蛋，算是意外收获。回到家，二宝来到猪圈，仰着身子把草倒进猪槽。不用招呼，小白猪立刻就会跑出把草吃得干干净净。二宝高兴极了，觉得自己的草为小白猪的茁壮成长起了很大作用。
小白猪很快长成了大白猪，体壮膘肥，身上裹满黑泥。二宝知道猪生来就是要长膘被杀吃肉的。杀猪那天二宝也在场，母亲烧了一大锅沸水，父亲和三叔把猪牵出圈，洗掉黑泥后把它拴到院子里的大桐树上。三叔从屋里拿来四段三米来长的铜电线，分别系住四条猪腿。二宝看着乖乖站立的白猪，想不出接下来将会怎么处置它。堂哥却在一旁兴奋叫着，说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当父亲和三叔同时把手里的铜线插到插座上时，昔日的小白猪、如今的大白猪急剧颤抖，身上的毛瞬间直立，仿佛成了妖怪。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大白猪叫也没叫就变成了一具僵硬的躯体，重重摔在地上，空气中满是毛发烧焦的气味。多少年后，二宝读到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里面的猪面对堵截追杀，毅然奋起逃跑，捍卫生命权利，并最终获得了生存的机会。二宝想起自己家的大白猪，忽然觉得与被刀杀死的猪相比，它还是满 幸福 的。
二宝记忆中的动物还有很多，比如：和他在一起睡过觉的漂亮又不啄人的大公鸡、用小瓷碗盖在床下每天都会唱歌的蛐蛐、放在透明棕色小药瓶里面中指长线头细的泥鳅、和堂哥夜里打着手电筒从西坡后河里抓来的指甲盖大但器官清晰的袖珍小螃蟹 这些动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后来都死了。如今回想起来竟然觉得它们好像没有存在过，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
|
发表于 2022-1-26 21:5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