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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原本沉寂的小河被翻了个底朝天,村子里健壮的男人都跳下了水,老人、小孩和妇女则站在岸上围观,有大声嚷嚷,出谋划策的;也有窃窃私语,表示忧伤的。
孩子们瞪着好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河面,脑海里早就幻想,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从水里冒出一个人影,当然,是失踪的二爷爷;既期待,又掩藏不住脸上的害怕,眼里流露出惊恐。
二爷爷的三个儿子,一个电话的时间,都赶回了家。
你们都下水帮我去捞捞吧,说不定人刚落水不久,还能有救,越快越好! 二爷爷的家人 自然 还怀着美好的愿望,希望能把人救上岸。
眼前不起眼的小河,此时,却变成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人们跃跃欲试,又满含恐惧,不敢付诸实践。
只要跳下水去找的,每人二十块,不管有没有找到;找到的,特赏一百块! 看到大家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二爷爷的儿子终于找到了激励之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有人怀着莫大的决心,跳下了水,一边跳,还一边大喊给自己壮胆: 怕什么,这么多人,有水怪也吓跑了!
有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岸上其他跃跃欲试的人,也纷纷往水里扎,顿时,水花四溅。
小河的上空,掠过一阵阵水花,还有人们高声的喧哗;河里的淤泥一层层翻滚,由水底渐渐升至水面,晕染开来,一层层,向两端延伸。
人们情绪高涨,抑或是为了高额的赏金,也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 那个恐怖而又期待的画面
每个下水的人都希望赶紧迎来结果,可是,每个人似乎都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在自己手里出现;毕竟,抓住一个刚丧失的生命,心里多少有些恐惧。
大概,每个人都怀着这样的私心,结果一直没能出现,一再推迟。
忙碌了一下午,临近晚上,一无所获。
天空,渐渐暗下来,像一个巨大的袋子,一点点收拢。
河水也一点点变凉,有人颤抖着上了岸。看热闹的老人、孩子、妇女也一点点散去,意犹未尽。
也许,二爷爷去别处溜达了吧,不然,怎么都找不到踪影呢? 人们满脸的疑惑。
可是,那些衣服又怎么解释呢?如果要去别的地方溜达,总不能把衣服都脱在这里,光着身子走吧。 有人提出质疑。
其实,大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似乎又想给别人、给自己一些安慰,一个想驱逐恐惧的借口。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已出动,而我却不敢动弹,真的不敢动弹,那片诡异的河水一直在我脑海晃荡、晃荡,晃荡出二爷爷的身影,二爷爷的挣扎,还有那惊悚的鬼 故事 。
当夜晚拉下所有帷幕,神秘和恐惧也随之而来。
那一晚,全村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人们早早地开了灯,关了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平时,那些喜欢侃大山、聊家常的人不见了;闲聊夜话也取消了;平时爱乱跑串门的小孩儿此时都老老实实坐在大人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大人们也没好多少,虽然脸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眉宇间还是有几分担心和害怕。
那一夜,我好像整晚都在翻身,这个姿势不舒服,那个姿势也不行。总能看到黑暗,黑暗中仿佛有影子在动;强迫症似的,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尽管什么也没有,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幻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可是,挥之不去,还是那条小河,那片水域,水域里的浑浊与挣扎
一晚上,翻来覆去,几乎无眠。尽管我睡在最里面,妈妈和姐姐就在我身旁,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用被子捂住头,裹紧身子,紧紧地,把自己都包在被窝里。炎炎夏日,人们不穿衣服,吹着风扇都嫌热,难以入睡,我却把自己裹成了粽子,还是在火上正在煮的粽子。
在粽子里,捂得大汗淋漓,但我仍然不敢松开被子;睁着眼,害怕;闭着眼,也害怕;怎么都睡不着,我都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而睡不着,还是因为热得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终于迎来黎明的曙光,胆怯随着黑夜的褪去,也一一点点褪去;在清晨来临之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在睡梦中的我,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嚷嚷声:
二爷爷浮出来了!
确切的说,二爷爷的尸体浮出来了!
有人看到过程吗?是昨天晚上浮出来的,还是今天早上浮出来?
好像是今天早上浮出来的,过路人看到的,似乎一下子从水里冒了出来,还是站着冒出来的
怎么样,你敢去看吗?
说实在的,有点害怕。
憋了一晚上的人们,终于可以透透气,说说话;尽管早就心里大家已经知道难逃这样的结果,但听到这个消息,人们还是深表遗憾;
笼罩在村子里一晚上的诡异与恐惧,随着这个答案的揭晓,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加深沉。
人们一直纳闷的是:明明昨天下午出动了那么多人,打捞了那么久,寻找范围那么广,为什么就没有打捞上来,今天早上,反而突然漂浮出来。
小小的村庄,顿时沸腾起来,人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竖着耳朵仔细听,无外乎是什么神灵、幽魂在作怪!人们一边猜测,一边又表现出忧心忡忡,心存恐惧的感觉。
终究,我是不敢去看的,连好不容易哄回来的瞌睡虫这会也被吓得四处躲藏,没了踪影。此时,我只想躲进人群里,一边听她们诡异的猜测,一边在心理恐惧地想象,然后,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件事很快过去,但是,笼罩在村子上空的恐惧并没有随着二爷爷遗体的埋葬而埋葬。村子上空盘着一只巨大的蜘蛛,一根一根地吐丝,一点一点地缠绕,一层一层,缠绕到人们透不过起来。
在这张巨大的蛛丝往下,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说这话,做些事,唯恐一不小心,惊动某一位天神或鬼魂,降灾难到身上。
那个夏天,小河一反往常的热闹,变得格外宁静;玩水,游泳,那是不敢奢望的;去河里洗衣服,洗菜,还需要结伴而行,尽管二爷爷出事的地方距码头还有好几百米的距离,人们也不敢轻易前往。
那也是我在新家,唯一让我感到恐惧的一段岁月,记忆犹新。
彦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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