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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和妈说一声：我爱你！
自从她得脑梗后，我常拿着给一岁的孙女买的看图识字给她念，帮她恢复记忆。她张着嘴一个劲地傻乐，含混地跟着读，高兴的像几岁的孩子。我小的时候妈这样教我，如今是我教她。每到这时，我真后悔一直羞于开口的： 妈我爱你 没在她意识清楚时告诉她，如今再想告诉她，她却一天天地衰老、糊涂，不明白了。
妈是小学老师，今年97岁了，上个月刚刚度过 人生 的第八个本命年，当我把这个消息发在朋友圈，转瞬间有几百人点赞。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亲人、有朋友、还有很多是她的学生。
这个本命年对妈来说过得不易，原来她思维敏捷，靠着助行器行动还算自由、 生活 的各个方面基本自理，甚至不用戴老花镜就能看晚报。我一直以为过了本命年这道坎，妈就可以放心地向一百岁出发了。谁想到这一年她接连住院，先是心衰、肺衰、肾衰，然后是脑梗。大夫开出了病危通知。
妈却一次次站起来，虽然疾病使她丧失了正常的语言交流和自由行动的能力。生性乐观、开朗的她再次显示不同寻常的顽强，前几天又给她做了各项复查，医生看过结果大呼意外，肺积水基本吸收，心衰、肾衰的指标也明显好转。医生说：快一百岁的老人恢复的这么好、这么快，真是奇迹！
妈的 奇迹 不算少，她是我们小区的明星。我们住到这个小区虽然只有3年时间，有近千户的居民，可小区不少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活泼、爱开玩笑的 老顽童 ，大家都她叫 美女 。这么叫她不是她长的漂亮，是她年龄最大，爱笑，性格开朗，和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主动热情地打招呼，时间长了街坊邻居都这样和她打趣。
有一天，保姆推着她出门，在楼门口遇到住在楼上的一位阿姨，两位老人互相问候，保姆推着老妈向远处走去。而这位阿姨却一直面露微笑，目送妈远去的身影，然后由衷地对我说 你家老太太真好，活的无忧无虑，我们都羡慕她 。
妈的头发很早就白了，这是一生操劳留下的印迹。谁也想不到几年前她又渐渐生出黑发，一头白发又成灰黑的颜色，如果没有得病她真是要返老还童啦，她常自豪地夸自己 背不驼，眼不花、耳不聋、牙不掉 。退休在家，她自己总结了一套养生方法，坚持食素，坚持走步，坚持气功，坚持睡前搓脚心，更重要的是保持一种好心态，她被北京市评为 健康老人 ，身体越来越好，了解她的人都说是个奇迹。
妈一生淡泊名利，从不把富贵钱财放在眼里，但有一件事她看到特别重，她曾被评为南京市模范教师，北京市优秀辅导员，到了晚年她时常爱念叨这件事，脸上会现出一种 幸福 的光辉。这是她一生最引以为骄傲的荣誉，是她心中永不凋落的美丽花朵。她退休时是小学特级教师，那个年代，获得这种荣誉的人不多。
妈是自愿提前退休的，当老师的哪个不是一身病？老师累的不但是体力，更是心力。她从年轻时就落下一身病，文革中又被发配到西山农场劳动改造，血压经常高到二百多，五十岁上就得了冠心病，上课时经常眩晕。校长几次问她，能不能不退，不用上课你来看看就行。妈说，我不能教书，别耽误孩子。
妈出生在富贵人家，从小受 父母 宠爱，离家在外读书，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几个孩子大多是喝奶妈的奶长大的。但是，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 人民教师 的崇高职业。
妈从来就没管过自家孩子的学习，我们基本没沾过 教师母亲 的光，从小人家的孩子都有家长管，唯独教师的孩子没人管。倒是我家经常晚上学生满座，妈给他们无偿地补课，而我们几个孩子的作业她没时间看。她不是不想管，而是把心思都用在学生的身上了。
补课的学生里，有一个家里特别穷，根本就不想让孩子上学了，打算小学毕业就参加工作。妈反复作家长的工作，说服了家长。可孩子学习的基础很差，大家都认为他能考上中学就是个奇迹。妈没有放弃，终于让这个孩子考上了中学。这位学生特别感激，工作很多年后还经常来看望妈。
妈在南京还教过的一个学生，后来考上北京外语学院，他把妈看成是自己的亲人，两家像亲戚一样来往，我们都叫他邓哥哥，我还在他家住过呢。
在我出生的那年，南京城暴雨成灾，街上的积水没腰深，有一个学生上学时被大水冲进下水道遇难。那时妈正怀着我，愣是挺着大肚子在水里泡了几天接送学生。学校缺老师，她一人带三个毕业班，因劳累过度，毕业班的学生都顺利毕业了，她却进了疗养院。
妈平素话不多，不懂家长里短的世俗，更不屑尔虞我诈的卑劣，内心坦荡，爱憎分明，有种知识分子的傲气。文革前学校有一个老师不学无术，只会拉帮结派，播弄是非，妈最看不起这样的人，几次不留情面指出她教学中误人子弟的错误，因此得罪了她。文革为这些人提供了上台表演的机会，她们造反夺权，把妈赶到西山农场劳动改造。
后来，妈虽又回到倾注一生心血的三尺讲台，她却再也举不起短短教鞭。
退休后她曾被居委会三番五次地邀请，在居委会大妈的眼里她永远是值得尊敬的 俞老师 。有一次两个街坊发生争斗，一方高举铁锨就要砍下去，紧急关头妈冲出来紧紧抱着一方的头，大声说要砍你就砍我，避免了一场流血伤人事件。事后两方都感激妈，都说：谢谢俞老师救了我。
那一年我不到十岁，妈带我回老家，回程时特意绕道去了滁州的琅琊山。当场背诵 醉翁亭记 ，给我讲欧阳修的为人，给我讲 醉翁之意不在酒 的情怀，我如醍醐灌顶般的记住了这篇伟大的作品，开始了一生对文学的热爱。妈很聪明，博闻强记，上学时功课特别好，她常自豪地回忆被评为 校花 的经历。唐诗、宋词、元曲很多诗句倒背如流让人咋舌，这是为人师表的根基。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们会记住一名普通的教师，为 教育 事业做出的贡献和牺牲。做子女的更应记住，作为母亲她一生付出的辛劳和浩荡如海的恩情。
在妈八十岁的那年，我和妈过马路，她突然伸出手扶着我的胳臂，显出衰老和胆怯，我这时才真切的意识到，妈老了。
记得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妈病了躺在床上，我难过地守着她，发过一个长誓，长大当医生给妈看病，等妈老了走不动路时我用车推着她。
医生我能没当上，用车推妈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妈脑梗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每日禁不住地大声呼喊，意识越来越模糊。往后，妈的人生之路会更加艰难，不知还有多少沟沟坎坎横亘在前方？
妈，别怕，用手扶着我的胳臂！我陪着你一起走过青草萋萋的彼岸。
作者：石建，笔名布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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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2:0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