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文／王红玉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罗兰和她的两个朋友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街头巷尾。平生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罗兰心里非常忐忑，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大有做贼的感觉。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不过是张贴了三十几张有关房屋出租的小广告，贴几张小广告竟然吓得差点心脏脱落，可见身为教师的罗兰的脸皮确实不够厚度。广告贴出后，罗兰更加忐忑：万一房子租不出去，或者万一环卫工人太勤劳，早早地揭下这些小广告，这一晚的蚊叮虫咬担惊受怕可就不值得了，再有，万一哪位好事者拿着这些小广告去告发自己，再落下个破坏环卫的罪名，罚点小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喜的是，罗兰的手机眨眼间就成了热线，她做梦都没想到，怎么能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的无房户呢？难道他们平时都住地底下去了？想租房的，什么档次的都有，有讨价还价的，还有急于看房子的。但毕竟主动权在罗兰手里，想看房，那得先敲定好价位，再说，这房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住的，不仅是新格局，而且宽敞明亮，罗兰在里面舒服了六年，对这房子的感情颇深，如果不是工作调动，她怎么会舍得搬到别处去呢？
好朋友嘱咐罗兰，尽量不要把房子租给外地来大庆的买卖人，说不定那就是个流窜犯，罗兰脑袋里立即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通缉犯的照片儿。好朋友又嘱咐她，千万不要只身一人带一个男人去看房子，说不准那就是个抢劫强奸杀人犯。好朋友的话不能不听，罗兰牢记于心。这样，只要是男性问房子，她都从心理上先提高了警惕，大有拒对方于千里之外之势。尤其是一听对方是外地人，基本上就把他PASS了。有房在手，那是真牛啊！
就这样，到了下午，在手机就要快被打爆的时候，终于有一个柔柔的女声让罗兰怦然心动了，那声音让罗兰多少产生几分爱怜，罗兰毫不犹豫地答应带她看房子。这个小女人有二十几岁，人也和声音一样柔柔的，小巧玲珑的身架，配置上一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和罗兰的胖脸胖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打开房门时，她看起来很兴奋，对什么都有一种新鲜感，到处看，到处按开关，试阀门，就像到了自己的新房。她们在罗兰预备好的合同书上签了字，并预付了部分租金。小女人就顺利地成了房客，罗兰的房东生涯开始了。
很快，小女人搬进来一个很简单的家。奇怪的是，由始至终，罗兰也没见这家的男主人出现，怎么看这个小女人怎么像一个单身贵族。这么年轻就离异了？罗兰心里犯嘀咕：现在的人就是浪费，好好的小媳妇，说扔就给扔了。深为她惋惜，但又不好多问。
小女人住进不长时间的一个夜晚，罗兰正熟睡，恼人的电话铃声把她吵醒，罗兰没好气地接起电话，那一边却是那个小女人柔柔的求助的声： 大姐，跑水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愁人，这小女人怎么这么麻烦，这么点小事还要找房东？罗兰很不耐烦地说： 关水龙头啊。 不是啊，是水龙头坏了，关不上了。 罗兰越加的不耐烦： 关总闸啊。 我关了，关不动啊。 那边几乎带着哭腔了，罗兰是又好气又好笑，突然想试探她一下，装作随口说道： 你关不动，你老公还关不动吗？ 小女人突然哭出了声； 他在新疆 罗兰这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是个留守女士。罗兰对刚才的唐突很后悔，尽量把语调放平和下来，说： 知道杠杆原理吧？你试试用螺丝刀旋转扭动。实在不行，就只有找物业了。
第二天，罗兰突然想起房子里的实木地板，被水这么一泡，肯定是完蛋了，大叫糟糕。跑去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心疼得直跺脚。地板下已经有水渗透进去了，而且渗到了楼下，估计不出几日，这地板就得鼓包。那小女人也很不好意思，连声道歉。事实上，麻烦刚刚开始，小女人经常为了一丁点儿的小事儿向罗兰求助，罗兰的地位正式由房东升级为ＳＯＳ。罗兰就纳闷了，现在的年轻 人生 活能力怎么这么差啊！对这个小女人，罗兰充满了好奇，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对年轻的恋人大学毕业后双双来到大庆油田，新婚燕尔，丈夫远赴塔里木油田，生性懦弱、 生活 能力并不是很强的她，是怎样在绵绵的 思念 中熬过一个个漫漫长夜的呢？
房子还差两个月到期时，小女人又打来了电话，她说： 大姐，我要走了，你能过来把房屋钥匙取走吗？ 一问才知道，原来小女人的老公在塔里木油田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看来，她和他是准备永久地留在新疆的塔里木油田了。罗兰心里不禁一颤，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人，能义无返顾地离开大庆这样舒适的环境，而奔赴如此艰苦的地带，应该不仅仅是 爱情 的力量吧？新时期，年轻人的思想越来越开放了，他们不再偏安一隅、老守田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积极进取、锐意创新的时代精神。对她，罗兰突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都知道塔里木油田是艰苦的，但愿艰苦的环境能打造出个坚强的她。她走后，罗兰一直担心着，她让罗兰好心疼。
第二个房客，更让罗兰出乎意料，他们一次就签了三年合同。当时，他们的儿子刚好考进附近的一所重点高中，租用这套房子，完全是因为房子的位置离学校比较近。毕竟是房价上涨，房租一年一个样，房子每年都能租个好价钱，像这样一租三年，便宜的是房客，亏的肯定是房东。但罗兰还是不加思考地租给了他们，这纯粹是被他们的望子成龙之心所打动。罗兰也是做母亲的，最明白 父母 的那一颗颗拳拳赤心，大多数家长越来越想得开，他们宁肯苦着自己，也不能亏着孩子，义无返顾地加入了陪读大军的行列。
他们搬完家那天，罗兰去收取房租，不禁吓了一跳，这两口子为了孩子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床、书橱、学习桌、电脑、冰箱、热水器都是新买来的。这哪里是来上学啊，简直就是来过日子的。当罗兰得知这夫妻二人都在一百公里以外的采油厂上班时，更加不可思议，孩子上学是近了，但他们夫妻二人上班却远了。因为往返跑通勤太过于辛苦，这夫妻二人轮流陪读，男单女双，风雨不误，一陪就是三年。三年后，他们的孩子如愿以偿，他们夫妻也如愿以偿，孩子考进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
他们高兴，罗兰也跟着乐，这也是罗兰最得意之处，不管什么窝，飞出凤凰就是好窝，那房子，也因为这孩子的金榜高中而篷荜生辉。交接房子时，罗兰逗他们： 干脆把工作辞了，去北京陪读吧。 他们哈哈一笑说： 怎么会？孩子最艰难的时候我们陪他度过，以后的路就靠他自己去走了。
由始至终，罗兰也没见过这个学霸孩子。在罗兰眼里，这对夫妻，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同属于混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一类，但是男的憨厚，女的善良，他们在孩子身上，能做到倾注全部。罗兰甚至一直在心里画着问号：这个需要父母陪伴着读完高中的孩子，进入大学后，生活能不能自理？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不过，他们搬走后，罗兰开始闹心了，因为这夫妻二人既忙着跑通勤，又忙着照顾孩子，房子基本没有时间收拾，等他们搬完家，罗兰来打扫战场，一片狼藉，无从下手，用悲惨世界来形容那房子一点不为过。
房子是罗兰的摇钱树，不能让它闲着，罗兰欲意寻找下一个房客，广告还没贴出，倒是有人先打上门来了。来者是一对买断职工，他们在附近办了个小厂，男的是厂长，女的是副厂长。工人不多，就他们俩。他们说他们早就瞄上这房子了，只等着那家的孩子考大学搬走呢。
这第三家，可不像前两家那么可爱。来看房子时，夫妻二人的挑剔劲险些让罗兰把他们驱逐出去。尤其看那男子特不顺眼，挺大个老爷们，连一个漏水的水龙头都不放过，并以此为理由拼命地杀价。也是，由于上一个房客住得邋遢，这房子从表面上看，确实贬值了不少，在讨价还价之后，罗兰还是做出了让步，答应少收五百元钱，就算是帮他们雇人清理房子了。其实罗兰也知道，他们根本舍不得雇人，两个人不到一天，就把房子收拾妥当，这五百，就等于他们自己挣下了。
不料，不到一年，那家的男主人居然打来电话，直截了当地问罗兰卖不卖房子，罗兰说：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那是房子啊，怎么能说卖就卖呢？我还指望有一天下岗了靠它养家糊口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售了？ 话一出口，罗兰就有些后悔，俗话说，当着矮人不说短话，人家是买断职工，基本等于下岗工人，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谁知，那边并不生气，开始煞有介事地帮罗兰分析现在卖房子的好处，他慢条斯理地说： 现在房屋价格正是最高点，况且，取暖费马上就要由个人掏腰包了，再说，这房子卖给我，绝对亏不着你，反正早晚都得卖，还不如趁早卖了算了。这房子我是住舒服了，你就是不卖，我也不准备搬出去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电话这边的罗兰觉得好笑，他这哪里是在买房子啊，分明就是要强行霸占啊。俗话说得好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然，房子他们是偷不走的，但如果他们赖在里面不走，也真够闹的，必须打消他的念头，于是语气强硬地说道：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这房子，每年房租上万元，现在的房屋价格直线上升，除非我吃错药了，傻子才卖房子呢。咱们做人，可一定要厚道。
尽管跟罗兰说不通，这两口子依然不依不饶，轮番轰炸，在协商了几次都不 成功 的情况下，他们改变了策略。男主人打来电话说： 反正我是看好这房子了，即使你不卖，我也不再做搬家的打算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开始装修房子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就这么定了！ 罗兰彻底懵了，心里嘀咕着：嘿，贾宝玉那里是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这里却是天上掉下来个大傻子，装修房东的房子，还真是头一次听说。罗兰不耐烦地说： 求你别逗了好不好？你能给我装修房子？钱你出啊？ 罗兰说这话是有根据的，他们投资办厂，用尽了所有的买断钱，哪还有闲钱来挥霍啊？谁料，那边倒还真痛快： 钱当然是我出了，我不图别的，就是图个舒服。
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罗兰拍拍胸口，平复一下情绪。租房子时讨价还价的情形仍在罗兰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年不到，竟然就想把房子买下来，竟然就想装修房子，这两口子莫非打劫银行成功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看来他们的小厂生意是做起来了，这一年的收入一定很可观。但罗兰还当是开玩笑，随口胡乱地打着趣儿： 装吧装吧，有人给装修还不好吗？但不许刨墙刨地刨窗台刨顶棚，尤其是不能把厕所和厨房打通了。你给我听好了，我家的顶棚是人家的地面，我家的地面是人家的棚顶，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有房倒屋塌的可能，你要是把我那房子整残了，弄走了样，那是坚决不可以的。
一个月后，当罗兰带着挑剔的目光再次踏进房子时，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了，这哪里还是自己的房子啊？已经失去了光泽的木质地板，如今鸟枪换炮，铺成了时尚而豪华的复合地板，光可鉴人；原先已经泛黄的光秃秃的墙壁，如今贴上了壁纸，并装上了特别典雅的装饰壁画，家具风格很复古，连吊灯、窗帘都是欧式古典的。没想到，这两个人倒还真有情趣儿 乍看上去，他们似乎对房子大大地动了一番手脚，可仔细一研究，找不到任何刀砍斧劈的痕迹，他们只是在细节上进行了 软装潢 ，没有给房子造成任何物理伤害。
男主人笑嘻嘻地说： 这房子我都装修成这样了，你还不卖给我？ 罗兰暗自好笑，心里说：按照正常人的心理，你把人家房子装修得这么好，谁还能舍得卖啊？不幸的是，罗兰基本属于正常人范畴，他所得到的答复当然是： 我说不卖就是不卖！等你搬家的时候，你得给我恢复原样！ （发表于《海燕》）
王红玉，1966年生于黑龙江省肇源县新站镇，现就职于大庆市第三十六中学。 |
|
发表于 2022-1-26 21:4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