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红玉
幸福 其实就是一根小小的冰棍儿,甜滋滋的,凉丝丝的。
现在的小孩子永远也不能理解一根小小的冰棍儿对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会有多么重要。他们对我们这一代人曾经历过的事无法理解的显然太多太多,无论你怎样挖空心思对他们进行忆苦思甜,他们都会给你一个不以为然的态度,他们甚至无法理解用糖精和水也能勾兑出冰棍来,而且就连这样的冰棍,对于七十年代的小孩子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我 生活 的那个小村子里没有冰棍厂,甚至连卖冰棍儿的都没有。到了夏天,唯一能解暑的就是从村子西头的那口大辘辘井里刚刚摇上来的井水,我们称之为 井拔凉水 。想吃冰棍,只能徒步到三里以外的一个叫做 革志矿山机械厂 的劳改农场去买,但前提是,你得有钱,那时候,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吃得起三分钱一根的小冰棍儿的。
那个夏天的周末热得出奇,似乎满世界都刚刚被火烘烤过。八岁的我,瘦小的身子上顶着一个圆圆的大脑壳,扎着两条细黄的小辫子,提着一个竹编的大暖水瓶,沿着一条被太阳晒得白花花的大土路一蹦一跳地赶路,每遇到熟悉的人都要大声招呼着: 我去买冰棍了! 我故意用小细脖子把大圆脑袋挺得高高的,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欢喜,带着得意,带着炫耀。我能感觉得到人们艳羡的目光。要知道,村子里好多孩子是吃不起冰棍儿的,而我,却能够得到妈妈的批准,做一个能买冰棍吃冰棍的孩子,而且是用大暖水瓶装回好多好多的冰棍儿。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热辣辣的晌午,谁不渴望有一根清凉可口的冰棍儿来消消暑呢?我的朝夕相伴的小狐狸狗,探出软软的小舌头,踮儿踮儿的撒着欢儿跑前跑后东闻西嗅,还到处撒尿。它似乎和我一样得意,或许,它也知道小主人的心思?
天晴得连朵云彩都找不到,太阳毫不留情的哗啦啦的把阳光泼洒在我的身上,似乎是想把这个枯瘦的小丫头烤成肉串儿。我顾不上路边眨眼的野花的诱惑,顾不上身前身后追逐嬉戏的彩蝶的逗引,也顾不上擦拭一下顺着脸颊淌下来的汗水。脑袋里装的都是冰凉冰凉的小冰棍儿。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小狐狸狗干脆自顾自地趴在阴凉处晾舌头,再也不肯挪步。
三分钱一根的小冰棍儿,装了满满一暖瓶,拎着沉甸甸的,渴了,热了,想吃冰棍儿了,打开瓶盖儿,一股甜香透着凉意直浸心脾,但舍不得吃,忍了又忍,生怕冰棍化了,急忙盖住暖瓶,继续赶路。我太小,暖瓶太大,左手拎得又痛又麻,换右手,右手拎不动了,干脆抱着大暖瓶走
妈妈正在灶台前大汗淋漓地忙着做午饭,当同样大汗淋漓的我把大暖瓶举到妈妈的眼前时,说不清是为什么,我的眼里竟然满是泪水。
第一根小冰棍儿,非我莫属。那带着冰碴儿的小小的冰棍儿啊,赶走了炎热,赶走了疲劳,甚至让我忘掉了身边还有一个随我一路奔波了一个多小时的小狐狸狗。我正清凉着,甜蜜着,却见我的小狐狸狗蹲坐在我的面前泪汪汪眼巴巴的仰头望着我,样子煞是可怜。赶紧咬一口给它,还没等递到它嘴边,它就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准确无误地用舌头划进嘴里,甚至都没来得及品品滋味,完完整整地吞进肚里了。我大笑,原来狗儿是这样吃冰棍儿的!
我记忆中的冰棍儿,从此定格成这样的色调,这样的形状,这样的滋味。直到现在,我也会在五花八门的冰棍群中,翻找记忆中的 老式冰棍 ,翻找那带着冰碴儿的、没有任何添加辅料的、最原生态的真正的冰棍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