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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男孩子,犟劲儿上来,没有几个是听话的,大人们说东,偏要往西,大人们让打狗,偏要撵鸡。大人们说不要到墙上去,偏要爬到房顶上。
我爬上房顶,大多时候是有正经事的。厨房的烟洞眼儿不畅利了,爷爷便搭好梯子,让我爬上去,从烟洞眼儿里垂下一条绑着秤砣的绳子,婆婆(奶奶)在厨房里取下锅,解下秤砣,在绳子上绑一把麦柴,然后喊我拉上去。这样一拉,烟道里的烟灰便被刷掉了,烟洞眼重新通畅,再烧柴烟就不会从灶眼儿里冒出来呛人了。
干完这件事,我就开始坐在房顶上,向四处张望。爷爷在下边喊破嗓子,也不理。等爷爷不耐烦,气得走了,我便开始在房顶上转悠。转悠一阵,便顺着庄墙,慢慢地走到别人家的庄墙上去,或者爬到别人家的房顶上去,偷偷地观察别人家的动静。
村里的人家,大多被高高低低的墙连接着。高的是庄墙,低的是柴园菜园或牲口院墙,高墙和低墙本来差一截子,但因为有高高低低的房子,差得也就不多了。我这样八九岁的小孩子,从这院墙爬到那院墙,也不怎么费事。
房顶上都有瓦,不好走。要走,得加倍小心,不然,要么踩碎瓦,让人家听见动静,跑出来骂,要么崴了脚,怕连房也下不来。那样的话,事情就会闹大,两家人因此骂仗,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在房顶上走,专挑屋脊走。屋脊上也有瓦,但瓦是扣着的,下边塞着泥土,是实心的。只要不踩得掉下去,一般不会踩碎,也不会发出多大的声音。
但不管怎么样,一个人,尤其是小孩子没事干在庄墙上房顶上瞎转悠,这在大人们看来,是很不可理解的,也是不允许的。房子里一般住着人,在房顶上走,人们会认为在人头顶上走,很不恭敬。再说瓦也很贵,踩碎了,一下雨房子就会漏,后边一连串的事都会很麻烦。
我却不管那么多。既然猫天天能在庄墙上房顶上转悠,我也能。我比猫大许多,但我相信我的脚步和猫一样轻,眼睛也和猫一样尖。走在谁家的庄墙上房顶上,我总是轻手轻脚,不碰掉一块土,不踩碎一片瓦。一听到谁家有动静,我会立即猫下腰藏起来,谁也不会想到,房顶上会有人在走,一般不会往房顶上看,谁也不会发现。
在庄墙上房顶上走,主要是我发现,站在一定的高度,所看到的景象,和在低处绝对不相同。况且,还可以选个低些的隐蔽些的房顶,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或拿一本书看,或自己玩,不管谁叫,都可以装作听不见。有一段时间,我被高处的景象深深吸引,就算不需要通烟囱眼儿,在正午或人们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我会偷偷地搭了梯子,爬上庄墙。一边四下里看着,一便顺着庄墙房顶走,有时候会越过三四家人,有时候更远,会越过五六家人。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远远的地方发现我竟在房顶上走,高声地吓骂起来,惊动了许多人,有人甚至威胁着要打断我的腿,这才不敢再轻易上房顶走了。但像猫一样在房顶上行走的情景,至今留在我的记忆深处,闲暇时想起,就仿佛在昨天。
作者简介:刘旭,字老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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