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家院门外有一棵碗口粗的香椿树，说是一棵，或许不大准确，因为，从这棵老树的几条根上又生出了十七八棵高低不同的小椿树。但十年前，它的确只是一株又细又嫩的椿树苗而已。每逢春季，我们都要采摘一些鲜嫩的椿芽儿当做美味可口的蔬菜，而这棵小椿树依然茁壮生长，并没有因为年年的采摘而失去生机，反倒越来越旺盛，并且繁衍生息、生儿育女，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它们都已长得枝繁叶茂、绿树成荫了。
这棵椿树是十年前我的岳父让我移栽于此的。在我家门前不远处有一方年代久远的涝池，方圆约60米，听说在我祖父辈的时候就有了，可能是过去为了蓄水和防汛才挖掘的吧。每年秋季是家乡的雨季，一下雨就是七八天接近半个月，村里的地表水几乎都会滔滔不绝地汇集于此，所以，这方并不算大的涝池便很快会被灌满并溢出水来。幸亏，我家住在北岸，地势较高，溢出的水大部分会往地势较低的南岸流去，否则，每逢连雨天我家也要时刻准备着 抗洪抢险 了。正因如此，被大水浸泡过的岸堤就变得异常松软，往往会造成塌方，这样，住在岸边的人家难免要担惊受怕了。后来，岳父知道了这件事，他就特意留住了他家大椿树根上发出的小苗，等它长到了有大拇指粗细的时候，就叫我移栽到涝池边上。用岳父的话说，椿树的根系发达，繁殖力很强，大一些的椿树常常会从它的根上发出一些小苗来，要不了几年，在老树的周围可以滋生出很多的小树来，那样，涝池边的岸堤就再也不会塌方了。岳父的话没错，果然，我家门前的椿树一年比一年多，椿树生长的地方，堤岸坚固了，水土不再流失，我们还可以年年吃到香嫩可口的椿芽，真是一举两得！为此，我很佩服岳父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自从与妻子结婚，我常常有幸能受教于岳父，可谓三生有幸。曾经的我并不是一个思想开朗、性情温和、懂得与人相处的人。我后来的变化，大都得益于我的岳父。岳父是一个农民，并没有受过高等 教育 ，他也不会有什么高谈阔论，更不会谈什么政治理想。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朴实的农民，却让我从他的 生活 琐事里学到了为人处世，明白了 人生 道理。
我的岳父很勤劳。除了自家的七八亩田地，另外还承包了一些，算下来总共有12亩吧。他每年都要秋播12亩小麦，夏种12亩的玉米，从不让田地荒废过。小麦用收割机收割，玉米却要靠岳父、岳母和孩子他舅三人凭劳力收回来。前几年，孩子他舅还没买拖拉机，玉米棒要一袋一袋从地里扛出来，玉米秆要一捆一捆从地里抱出来，再一辆一辆地拉回家，然后一个一个地剥皮，最后一串一串地挂起来晾晒。可想而知，在这些繁重的劳动中，他们要出多大的力气，流多少的汗水啊！即使现在，买了一辆拖拉机，总算减轻了些负担，可玉米棒还得一个一个掰，玉米秆还得一株一株挖。别看二老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可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怎能不叫我惊讶、佩服！冬季了，堆如山似的玉米棒子总算剥完了，可岳父并没有歇下来，他和岳母又开始做起了手工挂面。来岳父家买挂面的人往往从农历的十一月初排到了腊月底，岳父和岳母的手工挂面也就从十一月做到了腊月底。
岳父做挂面的日子，我家的饭碗里就少不了细软、滑嫩、劲道的挂面，约莫我们吃完的时候，岳父常常会打电话叫我们去他家里取，我也真真切切看到了岳父和岳母是怎样一团一团揉面，一根一根拉条，一杆杆挑出去晾干，又一杆杆挑进来，再一撮一撮裁面，一捆一捆扎面，没有哪一道工序是不需要力气和技术的啊！然而，岳父和岳母却做得娴熟 自然 、乐此不疲。许多人往往在劳累后会发怨言，或者互相埋怨斗气，或者干脆关门歇上几天，可我却从没有听到过岳父岳母喊过累，叫过苦，也从没有看到过他们闹过别扭，红过脸，吵过架，反之，我经常看到的是他们和气的笑脸，听到的是他们愉快的笑声。岳父从没有向我传授过夫妇相处之道，也没有叮嘱过我一定要对他女儿好，但是岳父的敦厚朴实、宽宏大量、与人为善的美德无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教育着我。
岳父是一个仁慈的 父亲 。这一点我从他嫁女儿那天就感受到了。岳父不像当下许多人那样，认为彩礼要少了会惹人笑话，婚礼一定要办得风光体面，当媒人让他说说彩礼要多少时，他说： 彩礼由男方定吧，我们都成为一家人了，还在乎这个干啥，哈哈。 岳父的话说得让人很顺心，我的 父母 也因此一直很敬重我岳父的为人，况且，在以后，岳父也未曾为难过我，所以，双方父母常常互相往来亲如一家。我和妻子结婚后，岳父一直惦念着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从来不指望自己的女儿逢年过节给自己拿多少东西、给多少钱来孝敬他，反而，他想方设法来帮助我们过日子。前几年，岳父家还是对面两排土木结构的厦房，三十多年了，不仅房子没翻修，就连家用电器都很少添置。三年前，我对妻子说，给你家买一台大彩电吧，再配一套卫星接收器，后来，这事被岳父知道了，他说： 我不要你们买，我自己有钱。 没过几天，他就真的买回一台大彩电。这也算是他家里唯一一件家用电器了。
有人给岳父算了一笔账，不说他每年冬季卖挂面的钱，就单说12亩的地，少说十年就盖一座二层楼房，可岳父却一直没有盖房。十年前，岳父为孩子他舅在城里买了一个门面店做生意，随后又添钱购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这才算把孩子他舅一家安置稳妥了。十年后，岳父仍旧没有盖房子。
2008年四川地震波及到宝鸡，宝鸡有过明显的震感，我跟妻子说，你家的房子太陈旧了，恐怕要成了危房，你爹怎么还不盖房？妻子说： 还不是为了你，你都没房住，他能住得省心？ 妻子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让我犹如醍醐灌顶。
四五年后，我终于攒足了力气购买了一套房子，在城里安了家。当然，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还是岳父伸出了援助之手，慷慨地拿出积蓄为我解了燃眉之急，让我如愿以偿地买到了房子。虽然，借钱时我向岳父打了借条，可岳父的仁义和恩情是我今生一辈子都铭记在心，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前几天去岳父家，看到岳父在自家门前备好了盖房的砖头，我由衷地为岳父感到高兴和自豪。我想：为儿女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该是改善改善住房条件，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每年阳春三月，门前香椿树上挂满了紫葳葳的椿芽儿，它们绿叶红边，在明媚的春光里闪着光芒，犹如玛瑙、翡翠，特别是它那独特的浓香，诱惑着春天的味觉！这时候，爱吃椿芽的妻子就急不可待地催我和她一起回老家去摘椿芽，我便跟她半开玩笑地说： 谁家里长大就像谁家的人，你家里有一棵香椿树，你嫁到我家里后也有了一棵，你家里人爱吃香椿芽，你也爱吃香椿芽，现在，我也受你的影响，开始喜欢上香椿芽了。 说真的，我和妻子婚后多年，从没有大吵大闹过，也没有因着一些小事而相互 冷战 过，岳父的淳朴仁厚、通情达理被他的儿女所继承，同时，也深深地感染着我，影响着我，让我变得温柔敦厚、心胸宽广、深明大义。
香椿树，你不仅根植于我的家，也根植于我的心田，而且，你的馨香之气将代代相传，源远流长。
作者简介：吴利强，陕西陈仓人。 |
|
发表于 2022-1-26 21:4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