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朝伟
家里那把旧蒲扇,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 父亲 生前没有扔掉它,母亲生前没有厌弃它,我也不打算扔掉它。
它虽然旧,但是扇出的风依旧清凉。
小时候,每到天热,在地里干了一上午农活的父亲回到家里,歇息解乏的方式就是喝着茶扇一会儿蒲扇。大叶茶解渴的功效是小的,只是休息的佐料罢了;扇蒲扇也扇不掉烈日的灼伤与印记,只是一时的慰藉罢了。
每看到父亲裸露着的上半身,我心里说不出是敬佩还是心疼。那硬邦邦的胸大肌,那健硕的胳臂,那微驼的脊背,那黝黑的烙印着伤痕的皮肤,都是为 生活 奋斗的明证,是折磨,亦成雕塑岁月的杰作。
我刚参加工作往家里带不回几个钱,只给父亲买了一台坐式风扇。据母亲说,父亲很喜欢,开关风扇都小心翼翼。我很难想象他布满老茧的粗壮的手指,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开关风扇。到了秋天,父亲就把风扇装进隔灰尘的大塑料袋子里,高高地搁置起来,视若珍宝。
所以,当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带着针线簸箩所有家当来县城的时候,也带上了那台小型的坐式风扇。还有那把旧蒲扇。
母亲尤其珍视它。用碎布片将它破损严重的边角包好,用针线细细地缝好,尽管扇面还是有些裂痕,较为松散,但还是能扇出清凉的风。
小时候,我曾在这把蒲扇的呵护下步入甜美的梦乡;后来,儿子也在它的呵护下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躲过了多少蚊子的叮咬。而母亲却常常是一边擦着汗一边为我们扇动蒲扇,这样的情景在脑海里无数次出现,恍如昨日。
这把蒲扇的扇柄已经失去了淡黄色,黑色凝重中,光滑了,坚硬着,为三十多个夏天的日光淬火,将把三十多年的蝉声收录,把三十多年的守护铭记。
2017年夏天,母亲从医院回到家里,虽然消瘦怕冷,正午时候也会拿起蒲扇轻轻地摇一摇。也许她并不热,而且她那么瘦,是没有多少力气扇风的,只是一种习惯,或者是在满足自己对它的依恋。
岳母也曾用过蒲扇,虽然蒲扇旧了,毕竟扇面大,风也会多一些。没人会轻易地否定一件旧物,即使不了解它的过去和寄寓在它身上的情感。我不想让母亲握不到包含着自己念想的旧蒲扇,也不想让岳母误会母亲小气,赶紧去杂货店里又买一把新的蒲扇。
我找了好几个店,都没有买到旧蒲扇那样扇面大而扇柄粗壮的蒲扇,只得买回一把小巧一些的蒲扇。岳母很喜欢,总是拿它给自己的小外孙轻轻地扇扇风。
那是母亲最后一个夏天,蒲扇的清凉挽留不住她离去的匆匆,在那艰难的匆匆之后,只为我的夏天留下这一把旧蒲扇。今年夏天,岳母找蒲扇,没有找到那把旧蒲扇,她也没有提,也许她早已忘记了家里还有一把旧蒲扇,只用那把小巧的新蒲扇取风。
家里也有空调,也有好几种商家做广告宣传的扇子,我刻意地把旧蒲扇包好了,放在了衣橱顶上。
我不会任它在蒙尘中污浊了扇面,我会在想念的夏天拿出来扇一扇,在清凉之中感受它的呵护,一如往昔带来惬意平静。
也许敝帚自珍总不被大家赞赏,可是很多旧物也珍藏着时光的味道。一根头部溜圆的磨棍、一根扁长沉重的扁担、一把生锈的锄头、一柄钝刃的斧头 这些旧物自有电气时代无法抹去的印记,也有科学技术无法掩盖的价值。
喜新厌旧是容易的,除旧布新也是必然的,只怕物是人非,人易老,事事休
旧物还在那里默默地陈列着。等待,苦捱,或者是纪念,都需要我们珍视它们的存在,因为不仅有怂恿着我们希望的未来,也有召唤着我们的沉甸甸的风雨往昔和温馨印痕,是不能忘,也不该忘的。
2019年7月22日
作者简介:草木本心,原名王朝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