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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
我们曾经的乐园
外婆家门前的运河故道，河水缓缓流淌，安安静静。而一到夏天，这里便喧闹起来了。
才吃罢中饭，一个个青皮少年从老街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字儿排开，齐刷刷地坐在街沿石上，也不管石头已经被晒得滚烫滚烫。他们在等待一个神圣时刻的到来。
大人们交待过的，等太阳的影子盖住最下边的一块街沿石时，就可以下河了。于是都眼巴巴地看着太阳移动的脚步，恨不得将太阳一把推到西面。
到了，到了，晒到了！ 其中一人喊，站起身来，直冲到河埠头的平台上，纵身一跳。好大一个水花，这个水花掀起了后续的一阵狂潮，胆大的直接跳进水里；胆小的走下几级石阶，向河中心扑将出去。
其实，太阳根本还没有晒到那块街沿石上呢！管他呢，反正大人们都已经上班去了，或正在竹榻上酣眠，哪里管得到啊?
一时间，河水欢腾，众生欢喜。
少年们总是花样百出，时间长了，觉得老是呆在这条小河里扑腾不够意思。目光穿过司马高桥高高的圆拱向西看，那里河道宽阔，船来船往，实在热闹。池塘里的小蝌蚪们开始了远征。
此去路途不近，光靠自行前往显然体力不够，一个个瘦猴似的，根本没啥力气。但是总有办法可想，来往的船只可以捎带一程。于是就有了我们称之曰 荡船 的壮举。两边船舷都挂有几个废旧轮胎，是为防靠岸撞坏船体之用。而这会儿，却成了我们的利器。等船开过来，一拥而来，伸手抓住一个轮胎，水流划过身体，身体被托举起来，漂于水面，好不轻松爽利！
不一会儿，就到了运河主道里。好家伙，这河面要用两眼才能看到对面；好家伙，来来往往的船只如过江之鲫。有开得飞快的机帆船，有缓慢前进的手摇船；更有一字长蛇阵排开的运输驳船队，前头一只拖船，后边跟着长长的一串，这些船装得货多，吃水很深，是我们最喜欢的对象，把身体吊在船边，上北下南，随心所欲。吊累了，就干脆爬上船去，在船上溜达一会儿。船老大们向来是不欢迎我们，常会过来驱赶。我们也不惧， 扑通、扑通 跳下水去，换个方向再去找一条船，来去自由。
也有人不喜欢这样的拖船，嫌速度太慢。他们总喜欢玩点刺激，于是就找那些船艄处装着柴油内燃机，船身又小巧，开起来飞快的水泥船，一路在水里劈波斩浪，认为这样比较过瘾。不过，有时也会乐极生悲，就有那么一次，有个小伙伴的短裤竟然被冲走了。没办法，他只好游到近岸处，在水里泡着。而我们呢，一路吊船回家，到他家里拿了裤子；再一路辗转，送到他手里。这次经历好不狼狈。后来大家也学了一招，吃一堑，长一智。如果决定今天要去吊那些快船时，另外找条细绳子，往腰里一拴，把小短裤绑得牢牢的，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糗事发生。
出状况的还远不止丢失一条短裤呢！有次，四个小子找到一条装稻草的船，船上的稻草垛子垒得跟小山包似的，后艄两个摇船的船夫几乎看不见人；另外一个撑篙的干脆坐在稻草垛子上。稻草虽没啥份量，但手摇的船毕竟慢。我们四个两人一边，伸手攥住船帮子。好家伙，这船几乎动弹不了了，只在原地打转，把个撑篙的人惹恼了：嗖得就站起身来，拎着长长竹篙子往两边水里一阵抽打。见势不妙，我们赶紧溜。但我还是慢了半拍，只觉得后背一阵刺痛，像是被人从上到下划拉了一刀。等到了岸上，小伙伴帮我一瞧，果然一条很长的血口子，从肩胛处一直到腰里，还在流血。再也不敢 走水路 回家了，老老实实从河沿上走回家。等到了家，伤口的血也止住了。换了衣服吃晚饭，也不敢告诉大人！第二天继续下水，也没有觉得怎么痛。四五天以后，又恢复如初了。
要是放到现在，肯定是上医院，吊盐水，打破伤风针，一通热闹。可我们那时，成天在外瞎晃，日晒雨淋，浑身没有一点肉，倒也不见得常生病啊。大人们也忙，家里孩子多，都顾不过来。我们也乐得逍遥！只是有时实在太过份了，到天快擦黑，还有人不肯从水里起来，愤怒的母亲会扛起一根晾衣服的长竹竿子在水里猛抽，逼得其不情不愿地上得岸来。这已经是登峰造极的表现了。小街的人们对于我们夏日里的 优异表现 ，早就习以为常。像苏童笔下的苏州齐门外的某个孩子因为 荡船 而被 父亲 当街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的事，在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
太阳为了明天准时降临那条 三八线 而早早地歇息时，一个个 水鬼 趁着才起的夜色各归各家。各家的乘凉夜饭都已经端出来了，凉透了的大米粥，敲开一个口子的咸鸭蛋，还有一块块粗糙的腐乳，喂饱了一副副在水里泡了大半天的饥肠。只有这样，明天才会有力气继续去 荡船 。
文字丨丰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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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48:20